大步推開那些阻擋漁民們的部屬,旅祺居高臨下的拉開蓋在青年稚氣未脫臉龐上的白布,望向那仍是滿臉驚惶失措的部屬們。
「將這屍首扛下去,好生入殮。」而後他沉重地歎口氣,轉向仍是群情激憤的漁民們。 「老爹,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康少爺,咱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這些年來,自老爺子在世時,咱們就依規矩納貢給康家,而康家也確確實實的照顧咱們出海平安。但是……」望著旅祺那皺緊眉頭,閃動著冰冷光芒的眸子,滿頭斑白髮絲、臉上皺紋深刻得如出生即刻記著年輪的老漢,期期艾艾的閉上了嘴巴。
「但是如何?」跨坐在椅子上,旅祺面無表情,但只要仔細觀察,不難發現他僵硬的肩膀,和微微蜷曲的手指,正隱隱約約的散發出他的緊張。
「康少爺,並非是咱們不會飲水思源,這些年來在康家的照顧庇蔭之下,大夥兒也過著挺快活的日子,只是……眼下這凌雲號全然不顧王法,在海上撞沉咱們賴以出海捕魚的船也就罷了,竟然還畏罪逃逸……倘使在那當口兒。凌雲號肯停船搭救,我這侄子也不會枉死海上……」
在老漢龍鍾淚眼中,其他衣穿白結、黧黑削瘦的漁民,也都心有慼慼焉的同情附和。
環視這些民風淳樸善良的百姓,旅祺抬起頭朝他對面的年輕漢子使了個眼色,那漢子立刻捧了個楠木盒來到旅祺面前。
「少爺,裡頭有一百二十兩黃金,還有塊旱地。」
必恭必敬地將楠木盒展開,漢子低聲說完後,垂手而立地退到門邊。
「嗯,船家,人死不能復生,對令侄的死,我必然會查明真相,緝拿元兇。既然令侄是因康家船隊而遭不幸,自然可以比照我康家水手的補助法,這些你就拿了回去,讓孤兒寡母生活有所依恃,等我捉拿到兇手,會押他到令侄靈前上香謝罪,你說我這般處置可好?」
「這……」和他身後的其他老者交換目光後,老漢惶惶然的曲膝而脆,跟其他漁民們點頭如搗蒜般的磕著頭。
「謝謝康少爺,多謝康少爺!」
在那群漁民又哭又笑的離去後,旅祺重重地以掌擊打在桌面上。臉上凝重的盯著那幅海圖。而在他身畔的那群部下,則都是呆滯不語,但可明顯的看出他們也是相當的沉重。
「傳出我的命令,在最短的時間內查出凌雲號的下落,務必找出該負責的真兇。」將腰帶上繫著的虎狀鯊骨牌解下,重重地扔在桌上,旅祺沉著臉地低聲喝道。
部屬們彼此互看幾眼,而後有人伸手撿起那枚虎鯊牌,拱手為禮後,他們隨即拔腿狂奔出去。
坐在椅子上沉思著,旅祺只手撐在下顎,視而不見的盯著桌面中央的花瓶。凌雲號……想起這由父親傳下來的龐大船隊,他忍不住站起來緩緩地踱向窗畔。
遠遠地望向那道緊閉著的船門,他的心思,又無法自抑地溜回那個神秘的女子。玥妍……玥妍……這位集大唐宗室所有寵愛於一身的女子,當真如艙房中那位名喚姬沄的女子所言,已經在張家渡那場混戰中走失了?
而這位可以為了救主而委身代嫁的姬沄,又會是個什麼樣的女子?在我心底那股不尋常的悸動,又是所為何來?我……這麼長久以來的第一次,我竟然無法捉摸自己的心思,我……
凝視遠處淡淡的雲渦,他的心又逐漸混亂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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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適,像徜徉在母親子宮內的柔軟和隨波逐流,翻了個身,姬沄頭埋在溫暖的被窩裡,挪動肢體找到個較舒服的姿勢後,她滿足地喟歎出長長的嚶呢聲,準備再次沉進愉悅的夢境。
倏地睜開了眼睛,她一骨碌地自床褥間坐正身子,張著迷濛大眼地主顧右盼,全然的黑。有如大牢內永不見天日的黑,此刻正濃烈的襲侵入她每個思緒和細胞之中。
黑暗中感官變得非常敏銳,她幾番凝神屏息地朝全長黑得伸手不見五指的方向瞇起眼,但仍是瞧不見任何東西。但那裡必然有著什麼!她伸手撫平頸背豎起的寒毛,如此的告訴自己,錯不了的,因為經歷這麼多風霜打擊後,她已經非常相信自己的直覺,源自動物性的直覺,是絕對不會欺騙自己的!
「誰?誰在那裡?」摸索著下床,姬沄兩手扶著床柱,小心翼翼地朝那個方向慢慢踱過去。
如果問生命曾經為她留下些什麼值得矯傲的事,姬沄必然會挺起胸膛的平視著你,微笑的說她已無所懼。
的確,在親眼目睹父兄們被斬首示眾,母姊們也紛紛受難;在歷經大牢中時時恐懼被拖出去後,再也回不來的驚疑;在分分秒秒都得提防一個不小心就足以惹來殺身之禍的日子打滾一趟後,已經沒有什麼是可以令她畏怕的了。
而這,便養成她莫姬沄實事求是的態度,無論前方有著什麼,她都要弄個清楚,絕不讓任何事困惑她。
越往那個方向走,空氣中越傳來陣陣濃烈的腥臭味,她如盲人般摸索著床柱、艙壁而前進。赤腳踩在冰冷光滑的地板上,姬沄卻感到有股冷風,似乎正由四面八方、源源不絕的向她迎面撲來。
「誰?有人嗎?」緩緩朝那個方向蹣跚前進,突然間腳下踩到某種冰冷的液體,似乎比水更黏稠,而那股令她作嘔的腥臭也越來越加的濃郁。
小心地彎下身子,姬沄伸手去碰觸地板上那些奇怪的液體,才一沾手她即明白這即是那股臭味的來源。但苦於全然沒有絲毫光線,根本無法看清那是些什麼東西。
驀然間,像是感覺有人撩動了她的髮絲,她訝異的飛快轉頭,但除了嗅聞到那種腥重味兒外,什麼也瞧不見。
某個腥冷冰硬的東西碰觸到她臉頰,由於神經已經繃到最頂點,這突如其來的異動使她禁不住地尖叫出聲似乎像是電影中的停格或是慢動作,只覺有股強勁的風急速掃過,使她的髮絲和身上衣裙都隨之擺動不已。而後是門被由外奮力踹開,頓時室內大放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