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生感到全身被幾百噸的石塊壓住般的透不過氣來,直到見了瑪姬的笑,他才意識到瑪姬所說的話中意思。輕鬆的感覺立刻瀰漫全身。
「瑪姬,其實我們可以擁有的並不只這幾天而已啊!只要我們願意,我們……」
瑪姬表情莊嚴地用兩隻食指在他唇上交叉著。「噓,蘭生,你說過的,我們只要現在。不要預計太多的未來,因為那太遙遠,只要現在,好嗎?」想起父母的婚姻所帶來的爭執和自我毀滅,瑪姬機伶伶地打了個冷顫。
「好,好,什麼都依你,只要現在!」蘭生讓她頭枕在自己肩窩裡,溫柔地用手指梳撫著她額頭滑順的劉海。
「我愛你,瑪姬!現在我可以先答應你,但是我終將讓你明白,我於蘭生所要的不只是短暫的羅曼史,我所企求的是永恆的相守!」他輕聲說著。
在疲憊至極的長途車程之後,瑪姬領著這群饑疲交加的團員,浩浩蕩蕩地殺進慕尼黑一家最著名的啤酒屋。在幾乎有一個足球場大小的餐室內,除了個高高隆起的小舞台外,全部被窄長的條桌所沾滿,無分男女老少、膚色、種族,所有的人面前赫然是一大杯一大杯的啤酒,還有烤得香酥滑腴的德國豬手,要不然也是碩大的各式香腸。
舞台上幾個壯漢組成的小樂團,正即興地演奏著一曲又一曲的小調,偶爾也會有幾個豐胸肥臀的女人興匆匆地毛遂自薦登台,客串指揮一角,惹來滿場叫好。
在等待飲料和啤酒的當時,瑪姬莞爾地看著陳胖子和林先生一再地玩著極無聊的把戲,她發現不只是她和蘭生,其他的團員們也都饒富趣味地注視著這一幕。
「他們也真是不嫌累!」瑪姬坐在蘭生對面,無可奈何地笑道:「你在笑什麼?」
蘭生用手遮住自己的眼睛低下頭,從瑪姬這頭只能見到他不停聳動的肩膀。「我從沒有見過會這樣鬧意氣的男人,一般而言不是女人之間比較容易發生的嗎?」
「哼,那可說不定,一個人有一個人的想法,兩個人就會有兩個人不同的意見,你不要對女人懷有太大的偏見了。」瑪姬不以為然地反駁他,順便接過侍者手裡特大的啤酒杯。
蘭生本想再說什麼的,但此時小樂隊吹奏出那首著名的「飲酒歌」之後,全場陷入一片歡樂氣氛之中,男男女女舉起沉重的杯子,跟著節奏大合唱,這種特殊的場面使得來自保守東方的旅行團們,個個都瞪大了眼。
當歌曲的最末個音符剛停歇,小樂隊的靈魂人物,那個吹奏小喇叭的樂手,使勁兒地朝瑪姬這個方向猛招手。
伴隨著熱烈的掌聲和那些德國佬的吆喝聲,瑪姬在其他人起哄聲中硬著頭皮地走上台去。小喇叭手將頭上那頂羅賓漢式的帽子往她頭上塞,指揮棒也一併交給她。
在全場瘋狂似的掌聲之後,瑪姬翻翻白眼地面對那群已經喝得個個滿臉紅光的樂手,棒子一舉起來,他們已經迫不及待地吹奏出華麗的華爾滋。
在小喇叭手的示意之下,瑪姬回過頭去,只見場內已有一對對的男女正努力挪動他們臃腫肥胖的身軀,正自得其樂的隨著音樂翩然起舞。
放眼望去,連隔壁區的日本人都有人加入舞陣,反倒只有自己這團香港來的人,仍個個正襟危坐的呆若木雞。
在聽到有人呼喚之後,瑪姬自然而然地迎向閃光燈的起落處,然後見到咧著嘴,笑得像小男孩的蘭生。
如同親密的家人一般,蘭生捧著相機對準瑪姬就是一陣猛拍,這使得樂團的人更樂,在一曲終了之際,仍不放瑪姬下台,只是一曲接著一曲地令瑪姬不得不繼續揮舞著棒子苦笑。
就在瑪姬發現自己已經撐不下去時,蘭生似乎也接收到她求救的目光,他二話不說的躍上舞台。樂隊的人拉著瑪姬到他面前,一個又一個在她腮幫子上用力吻了一記響吻。
輪到最後那個小喇叭手時,他作勢想吻在瑪姬唇上,在瑪姬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蘭生已經將手掌整個的覆蓋在瑪姬唇瓣上,使那個吻不偏不倚地落在他手背上。
小喇叭手愣了一會兒轉頭向後頭,用德語說了些話,引來哄堂大笑。很有默契地,他們紛紛拿起樂器吹奏出藍調味道的結婚進行曲,而這更使得台下的觀眾們樂不可支地連連拍手叫好。
瑪姬尷尬地抬起頭,面對眉毛仍吊得半天高的蘭生,她也只有苦笑了。「沒辦法,這就是他們的取樂方式。」
「我們下去吧,豬手都已經上桌了。」蘭生說著大方地將瑪姬的手挽住在自己臂彎裡,表情嚴肅地在結婚進行曲的旋律中回到他們的位子。
在所有的人感興趣的眼光中,瑪姬卻絲毫沒有感到任何的特異之處,她根本已經忘了陳胖子、林先生的麻煩,甚至連張夢雲她們一夥人忿怨的眼光都不在意了。
是的,就是這一刻,她已經打算拋去這二十幾年來的自我禁錮,嘗嘗自由的滋味。
行程緊湊地繼續著,旅遊車呆板行駛在似乎無限向前伸展的蛇蜒道路上。路的兩旁儘是一片平坦原野,間或點綴著高聳尖塔的洋樓,或是一座座平房樣式的歐式農舍。
聽到所有人的連連抱怨之後,瑪姬微笑地打開麥克風。「這條路就是有名的羅曼蒂克大道,全長三百七十公里,這條路自古以來就是聯繫德國和意大利之間通商的主要路線,而從這條路,我們下一個停靠站將是新天鵝堡。新天鵝堡是座很有名的城堡,它是由古代巴伐利亞王國的國王路德維格二世所建造的。這位國王很沉迷於華格納的歌劇,他邀請了華格納和他一起,共花了十七年才建成城堡,在一八八六年遷入,但是因為花費公款太多,使國家財政呈現赤字,所以國王只得讓位給王子,自己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