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本老太太精銳的眼睛定定的望著她好一會兒,「這好像不是你的個性,回來這些時日,我看你對吃的穿的用的從不挑揀。」
「奶奶的意思是,我變壞了?」巧子撒嬌的說:「人家只是想穿得漂亮些你也有面子,沒想到……如果奶奶覺得潔子太浪費不知節儉,那就算了,沒關係。」
「傻孩子,奶奶怎麼會這樣想。」巧子往她身上一賴,她所有的疑慮就全拋諾九霄雲外了,「奶奶明天有事不能陪你,這樣吧,還是找芳子帶你去,東京她熟,多少也能幫你出點主意。」
「不如找安籐先生,他上班的地方不就在東京,明天我自己帶錢搭車去找他,給他一個大驚喜,你說好不好?」
「這樣……好是好,不過……」山本老太太雖不放心讓她一人獨自前往東京,但拗不過她的哀求,只好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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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兒一整夜巧子輾轉反側,無法入睡,今兒天才濛濛亮,她就起床將自己梳理整齊,坐立難安地待在房裡。
歸心似箭呵!
沒想到日夜期盼的家,竟沒有給她分毫的歸屬感,而那個「異鄉」反倒令她魂縈夢繫,備極思念;是因為那裡有個他,還是十幾二十年的歲月,已讓她成為一個道道地地的台灣人?
捱到十點多,下樓時,傭人說山本老太太已經出門了。
「小姐,中午回不回來吃飯?」傭人問。
「不了,我找朋友去。」
巧子才走出玄關,珠簾後即現出一抹身影,看仔細點,竟是山本老太太。
「老夫人?」司機林內立在一旁,恭候指示。
「跟著她,她到了哪裡,跟什麼人一起,談些什麼,隨時打電話向我報告。」
巧子或許不曉得她奶奶竟信不過她,但,她忒地機伶聰慧,又飽經十餘年的「江湖歷練」,怎麼可能讓人一路跟蹤其後,猶不知不覺。
一坐上火車,她就注意到尾隨在後頭的林內;這個發現令她相當痛心,原本還有幾分的不忍和不捨,這會兒只剩下無限的唏吁和感歎。
奶奶是疼她的,但這樣的疼法,卻是她不能接受的。
來到東京,她坐車到一百貨公司前,人才走進去不到五分鐘,林內就再也找不到她了。
來到公共電話亭前,巧子猶豫著要不要打給江衡,最後她選擇撥給成軒棠。
訂完船票,她還採買了一些無法自秋田家中帶走,卻是旅途中必備的物品,全數寄放在車站的置物箱,打算三天後再來取走。
時間快到十二點了,她忖度林內一定還在附近倉皇找尋她的蹤跡,趕緊持著大包小包的吃食,從百貨公司側門搭車直驅安籐忠雄的公司。
當林內在路口瞥見她的倩影時,差點沒激動得哭出來。老天,要是跟丟了,他回去准要被狠狠修理一頓,說不定連飯碗都要砸了。
安籐忠雄的辦公室就在十六叮,十五分鐘的車程就到了。巧子先在心裡打好腹稿,直接坐上電梯上到五樓。
門口的接待小姐非常多禮,親自帶她到從右邊數來倒數第二間的辦公室。
「安籐先生,有位巧子小姐找您。」
門打開的一剎那,安籐忠雄才從桌上一大堆的設計圖上抬頭,見到巧子如遭電殛,頓時呆住了。
「潔子,你怎麼來了?!」
巧子看也不看他,全神貫注的盯著他身旁那個抿嘴淺笑,對她微微頷首的男人。
「唉,我真失禮,忘了跟你們介紹,這位是……其實你們認得彼此的,江先生今早才從香港轉機到東京,我們打算要合作一筆生意……潔子?你有在聽我講話嗎?」
「應該稱呼你山本小姐,還是安籐太太?」江衡眼露鄙夷的問。
第十章
「叫我巧子。」她愀然不悅的說。「應該先跟你說聲恭喜才對……」
巧子的話才說到一半,安籐忠雄便急著搶白,「唉,別光站著,快到裡面坐下,喝杯茶。」
「不了。」江衡淡淡一笑,「嫂夫人來探班,想必有重要事情找,我們晚上再繼續研究合作細節吧,反正我明天下午才走。」
「嫂夫人是誰?」巧子不解的問。
江衡的笑顏越深了,「沒想到你回日本之後,變幽默了。」
什麼跟什麼嘛?「安籐先生,請你跟江先生解釋清楚。」
「呃,這個……其實……」安籐忠雄突然口吃起來。
「甭費事了。」江衡的日語並不是那麼流利,聽力部份當然也只在及格邊緣,但這都不是他急著想抽身離去的原因。「我答應拙荊帶她到百貨公司買衣服,真的不能久留,不如晚上由我作東吧,懇請賢伉儷務必賞光。」
不給巧子爭辯的機會,他已闊步走出了大門。
「江——」她慌忙欲追趕出去,安籐忠雄卻擋在她面前。
「請聽我解釋,潔子小姐。」
巧子頹然跌坐在椅子上,不明白何以江衡竟連多聽她一句話都不肯。果然變心了嗎?這麼快?他的那個「拙荊」是誰呢?
安籐忠雄的話在耳邊嗡嗡作響,她一個字也聽不進去,陡地起身,注視著他。
「你怎麼認識江衡的?」
「我?呃,是山本老夫人介紹的。」他說謊的技巧並不高明,而且漏洞百出。「老奶奶說他忠實可靠,剛好我有一個朋友準備跟他合作生產紡織機組,經他介紹就聯絡上了。」
「原來如此。」巧子不動聲色地把手上的幾袋吃食遞給他,「對不起,突然來訪,其實只是想送點東西給你吃,別無他意。」
安籐忠雄大喜過望,「謝謝,太感激了,勞煩你跑這一趟,中午一起用餐好嗎?」
她搖搖頭,「我想去找芳子,請她帶我去買衣服,晚上,晚上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嗎?」趁機試探他是否真打算對芳子負心。
「你是指和江先生的飯局?當然,還得謝謝你願意當我的女伴。」
她提出這個要求,似乎讓安籐忠雄大大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