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繼續呼嘯,雪依舊吹襲,絲毫不停歇。
泡在冰冷的小溪中,雪殘悠然自得地以手代杓掬起水一點一滴撒在黑髮上,像是奇蹟似的,所到之處,烏亮的青絲竟然馬上變成雪發,一根根髮絲比雪還白。
躲在樹林暗處的一雙眼倏然瞪大,之後又變得深邃,最後射出陰冷的眸光。
她的嘴角勾著微笑輕輕拍打著浮在水面的雪發,專心的程度根本沒察覺到四周的動靜。
此種天氣風吹草動固然沒什麼,只是吹來的風似乎摻雜著一股微妙的氣息,讓人直覺一定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她彷彿感覺到什麼似的,停下拍打的手,一雙眼戒備地望著四周,猛然發現右前方的草叢動得厲害,不像強風吹過草叢該有的動向,她墨黑的眼珠子一歛,眼尖地瞥見草叢後有一雙銳利的紅眼。
紅眼愈來愈近,從草叢中走出來現出原形——原來是一匹灰狼。
她的眼神為之柔和,緊繃的神經稍稍放鬆,她從水中站起來,裸著身子不覺危險地往灰狼的方向走去,動作自然,沒有一絲畏懼與退縮,亦無裸裎的羞澀。
灰狼上前行走了兩、三步便靜止不動,銳利的紅眼一逕地盯著牠的獵物靠近。
雪殘在離灰狼只有四步之距站定,灰狼略動了一下,她不畏懼地露出親切的笑容,哪知灰狼露出一排尖牙,滴下飢餓的口水,然後後腿一躍撲上牠的獵物,她緊急側過身,卻因慢了一步閃避不及被灰狼抓傷手臂,立刻滲流出血水。
她憤怒地猛盯著灰狼,雪發一下子變為銀白色,髮色變成銀白色一向是她生氣時的徵兆,而雪發是她的自然色,一種身為雪女的標誌。
灰狼畏怯地後退一步嗚咽了一聲,除了嗅出她不是人類之外,也懼怕她射來的寒光。
眼神再度回復柔和,銀髮亦回復成雪發,雪殘伸手抓了數片雪花覆於傷處,停留三秒移開手,傷處已經不見痕跡。
她蹲下身掬起水洗去余留的血水,凝脂如雪的手臂就像沒發生方纔那件抓傷的片段般。躲在樹林暗處的人再度因吃驚而瞪大眼。
雪殘甩了甩髮絲,雪發又奇蹟似地變回原來的烏黑,頻頻滴水的髮絲也在她甩髮的瞬間變得柔順,沒有半點沾過水的痕跡。
忽地,不知從哪兒變來一條白絲絹,她巧手一纏,俐落地束住及臀的黑髮,然後走到一棵矮樹旁取下掛在枝幹上乾淨的雪衣穿上。
清麗素雅的芳姿,玉脂般的雪膚,配上雪白的羅裳,站立於滿天雪花的天地裡,猶如飄逸的仙子,佳人如此,怎一個美字了得!
她俯身摸摸灰狼的頭溫柔一笑,藉著笑容告訴牠她不介意抓傷的事,並安撫牠害怕、不安的情緒。
六歲便喪母的她之後幾乎是與動物一起生活,直到懂事、能夠自食其力了,她才離開;所以每個動物的眼神她總能一眼看透,也能瞭解動物的心思。
灰狼半帶戒心半畏懼地盯著她,她無奈一歎,有點蠻橫地拉起牠的前左腳輕拍牠的腳掌,試圖將自己的心意傳達給牠;此動作是動物之間表示友好的意思。
狼向來是敏感的動物,在不確定對方是敵是友之前,警覺性是不會輕易就撤除的。
彷彿感應到她的心意似的,灰狼怯怯地爬行一步,一顆頭撞進她的胸懷,有些撒嬌地磨蹭著,算是接受她的友好。
雪殘不禁咯咯地輕笑,發出甜美的笑聲,也讓她始終淡漠的眸子添上幾許柔和的生氣。
灶房裡儘是煙霧瀰漫,雲丹書趁著煎魚的空檔坐在小板凳上和毋情一塊兒閒聊。
「你說雪妹……是雪女?」
毋情猛點頭。
「昨晚你不是叫我去找那個娘兒……她嗎?」見雲丹書皺起眉頭,他趕緊改口。「我追上去之後卻發現她在小溪中沐浴……」
「你看到她的身子了?」尾音扯高,雲丹書的額角暴起一條青筋。
「我只看到她的背影而已,而且她的頭髮那麼長,要看的話也只能看到腳。」
毋情一副不屑的表情,好像即使她人赤裸裸地站在他面前他也不屑看似的。
聽了他的話,雲丹書這才鬆了口氣。「雪妹怎麼可能是雪女嘛,如果她真是雪女,為何她沒有發現你在樹林裡偷看她?」
「我怎麼會知道?」毋情不是很在意地聳聳肩,「最奇怪的是在後頭,我看到她被一匹飢餓的灰狼攻擊,抓傷了手臂。」
「可是昨天她回來時,並沒有任何血跡啊!」雲丹書又是懷疑又是擔心。
「你懷疑我騙你!?這種事我怎麼可能隨便拿來說說,你當我那麼愛譭謗她啊?」毋情有些激動,雲丹書居然不相信十多年的朋友反而相信一個初來乍到的外人。
「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這根本就不可能嘛!」
他眉頭一歛,「說到底,你就是不相信我的話。」
「拜託,你能不能盡早脫離那場夢魘?不要因為雪女害了你的全家,就把所有的女人都當作是雪女,好不好?」毋情的行為他實在是看不過去了。
「我是這種不分善惡的人嗎?」毋情的口氣十分惡劣。「她是雪女、她是雪女、她是雪女!你要我說幾遍你才肯相信!?」他突地站起身,激動得眼眶都紅了。
雲丹書隨後站起來想再說些什麼時,雪殘在此時出現在灶房門口,他怔愣了下,毋情隨著他的視線望去,也愣住了。
她皺皺小鼻子,一副呼吸困難地指指他們的後面,然而他們仍是沒半點動作,她一急,衝過去推開他們,跑至灶爐旁拿著鍋鏟將魚翻身,見魚煎得情況不佳,她皺起眉頭,二說不說,從一旁拿來一隻空盤子將焦黑的魚剷起放在一旁。
雲丹書見狀,俊容一紅,感到糗極,在廚藝方面素來不錯的他竟然也有失誤的一天!
她拿著放有煎魚的盤子走到他們面前,以眼神指責著他們。
毋情深深地凝視她,想從她的眼裡看出些許端倪,卻一無所獲,他懷疑她站在那裡很久,不知是否聽見他們的對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