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你答應接下,否則我說了也是白說。」
「真的難?」
「很難。」歐陽玉昭單手支頤。「蜀道難行,長白山也不見得好走……哎呀!」她倏地捂嘴,將下文擋回口中。
長白山麼……「挺有趣的,不知到長白山找什麼?」
「我剛說了,除非你接下差使,否則我……」
「范儒鴻!」一聲嬌喝突地由外殺入,打斷歐陽玉昭的話。
未多時,一道玲瓏身影竄進內院的花苑。
*** *** ***
范儒鴻與歐陽玉昭雙雙步出廳堂,前者先認出來人。
「谷姑娘。」范儒鴻合扇,扇骨落在右掌,有禮地半揖行禮,「久違了。」
「不要跟我客套來客套去,本姑娘不吃這一套。說!你何時才要上門向我爹提親?」
「啊?」
「提親?」
范儒鴻與歐陽玉昭兩人錯愕非常,面面相覷。
「沒錯!」就谷展笄一人理直氣壯,雙手扠腰,抬頭又挺胸,「你答應過我的,等我十六歲就要娶我為妻!」
「哈∼∼」歐陽玉昭笑出聲,轉頭看著范儒鴻,見到平日優雅從容的他俊容寫滿尷尬與羞慚。「我說你啊,在哪兒招惹這株……」瞇起眼打量谷展笄,她吁氣歎息道:「發育欠佳、含苞恐不能綻放的小小桃花苞了?」話裡有相當沉重的遺憾。
「喂!老太婆,妳在他耳邊說什麼?什麼叫『發育欠佳、含苞恐不能綻放的小小桃花苞』?別以為我聽不懂哦!」
妳要真聽懂就不會還站在那兒了,唉!這谷姓小姑娘的粗線條跟她家霞飛有得比。
「你到底在哪兒招惹到這活寶小姑娘?」
「四年前到鳳陽辦差使,認識谷家寨寨主谷雷,她是谷寨主的獨生閨女。」
四年前?「你連十二歲的小女孩都不放過?」好個衣冠禽獸!
「別說了。」憶起糗到姥姥家的往事,范儒鴻單掌捂臉,低聲細語,「那只是一時權宜之計。說到底,還不是為了達成差使,找回被谷雷搶去私藏的陳年老窖酒。」
「為了找酒達成差使,你把自己給賣了?」真是使命必達。「我該熱淚盈眶以表滿心感動麼?」
他也是千百個不願意好麼?「我若不答應她的條件,怎麼請得動她說服其父交出老窖酒?」
「那麼現下你打算怎麼辦?」
「喂!」兩人若無旁人的低語激怒了谷大姑娘,「不要在我面前低聲下氣!范儒鴻,你說過要娶我的,難道你忘了?」
低聲下氣?噗哧……笑聲同時逸出兩人之口。
這小丫頭用字遣詞的功力和霞飛有得比!
「范某沒忘,可谷姑娘應該還記得在下允諾之前也附加了條件──倘若在妳我當中有人另有心儀的對象,這約定形同虛設,誰也不能再提。」
「沒錯!」谷展笄用力點頭,「我現在沒有心儀的人,所以你要娶我。」
「谷姑娘沒有心儀的人,可不代表在下沒有。」
「嗄?」谷展笄訝呼。
「咦?」歐陽玉昭亦訝然,老眼從谷展笄的嬌顏移回范儒鴻身上。
「我……」狹長深邃的眼眸微瞇,遮去泰半算計。
范儒鴻拉長尾音引來在場另外二人全副注意後,忽然抱住歐陽玉昭。
將佝僂身軀摟抱入懷,范儒鴻語調熱切地道:「實不相瞞,我心儀的對象遠在天邊,近在眼前。」長指一伸,欽點身邊人,「就是她。」
「嗄?」谷展笄張目結舌,一張嘴因過度驚訝擴張得足以吞下一頭牛,「你、你你……對、對她……」老太婆?!他竟然喜歡一個老太婆?「有沒有搞錯?這老太婆比我爹爹還老耶!」
「是,我愛慕玉昭已久,動心就是動心,豈有年齡之分?還望谷姑娘君子成人之美,成全我和玉昭。」
谷展笄的櫻唇張張合合,被眼前堪用「驚天地,泣鬼神」來形容的恐怖事實驚得無法言語。
谷展笄瞪大如牛眼的眸看見范儒鴻頎長的身子轉右,緊緊抱住他身邊的年老婦人,又是驚呼:「老天爺!」
「別開玩笑了!」這廂,被緊抱的歐陽玉昭怒上眉鋒,兩道米粒般大的凶光自上下眼瞼之間迸出,直射吃她老豆腐的輕佻男子,咬牙低嘶:「自個兒的爛攤子自個兒收!」
范儒鴻下顎壓在老態龍鍾的歐陽玉昭肩頭,耳語打商量:「拜託,幫我過了這關,我二話不說接下差使。」
他不是笨蛋,早看出先前歐陽玉昭佯裝漏口風,純粹是為引起他興趣接下差使,正因如此,他范儒鴻敢用項上人頭擔保,這差使若自己知道內容絕對不會答應接手,但他深信,這不知內容的差使再難,也絕對難不過讓人拿刀架在脖子上,被逼著娶眼前小姑娘為妻這檔事。
谷展笄能找到這兒來,就代表與她形影不離的死忠護衛定秋海即將到來。
二八年華的單純姑娘好騙,她身邊的隨扈定秋海卻不是省油的燈。尤其他對自家小姐唯命是從,哪怕她的命令多麼愚蠢沒腦袋到家,他也會盡忠職守,拋頭顱、灑熱血,只求完成小姐的命令。
那種纏死人不償命的執拗,光用想的,就讓范儒鴻背脊泛起一陣惡寒。
事不宜遲,刻不容緩!為擺平即將到來的危急,就算他明知親親愛愛的玉昭小老嫗在他腳前挖了個大坑洞,他還是選擇從容就義,決定跳下。
「此話當真?」
「我何時說過假話了?」
「無時無刻。」歐陽玉昭很不給面子地道出事實,「這差使還是交給君振去辦為妥,雖然他辦差使時老是惹上其他閒事瞎忙,但到底還是我一員大將。」
捨他而就原君振那小子?「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他豁出去了。
「你是小人。」壓根兒不信。
范儒鴻臉色更加難看,偏懷中人還挺有興味地笑睨他苦惱的模樣。
夠狠!莫怪人云「最毒婦人心」,他從沒有像此刻那麼想掐住懷中人的小脖子扭上幾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