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緒一激動,柳夫人又咳個不停,柳凝湄忙不迭地幫娘親撫背吸氣,口中發誓要讓她安心。
但柳夫人聽不見女兒的話,一股熱氣由胸口往咽喉急衝;一大口鮮血如泉湧般噴出,讓她當場便昏頒了過去——
* * *
六個月後——
郢州楚府
從噩夢中驚醒,柳凝湄擁被瑟縮在床角,明明想哭,卻一滴眼淚也沒有。
每天,她總是盼望一睜開眼就會看到自己還睡在御史府中;一大早,喜春便會端著洗臉水進房喚醒她;飯廳裡,爹、娘會微笑著喚她一起入座吃早飯——可是,夢終歸是夢,每天醒來只是讓她更認清自己已是孤苦伶丁,她不再是柳家干金,而是賣身葬母的楚府丫環。
當初盤纏用盡,苛刻無情的店家硬要將她們母女兩人攆出客棧時,終放老天有眼,讓她遇見好心的楚員外。
做完玉器買賣,正要回府的楚員外,當時碰巧進客棧投宿,知道她們孤兒寡母的處境後,非但幫忙付了食宿費,還請大夫開立昂貴的藥方替她娘親治病,只可惜當時娘親已病人膏骨,藥石無效,拖不過十天,終究還是與父親相伴了。
當然,娘親下葬所需的費用也全是楚員外支付的,雖然他並未開口要求柳凝湄嘗債,但她懂得該知恩圖報,便自願進楚府幫傭,以報答楚員外的大恩大德。
楚員外的母親是位慈樣和靄的老夫人;柳凝湄一進府就深得老夫人的歡心,立刻被她收為她房裡的丫環,平日只需替老夫人端端茶,捶捶背,陪她說話聊天,其他粗生的話兒全不用做,工作既簡單又輕鬆。
楚家是經營玉器,寶石買賣的有錢人家,但就她觀察所得,這戶人家勤儉持家;家裡除了老夫人,楚員外夫婦,還有一個跟她同年的小姐,全都不帶一絲富豪人家的驕奢之氣,對待下人更是好得沒話說,是當地有名的稱善之家。
所以,她這回真的是遇到好人了,就連府裡的婢僕她極好,彷彿只要待在楚家,殺害她定家的兇手就找不著她,她的惡運就會終結。
但她就要這麼安於現狀,長留在此嗎?既然睡不著,她乾脆披衣起床來到房外,望著月兒發呆也好過獨自決在屋裡。
她散步來到前院,大門進來的兩側土地上栽種的花樹全籠罩在淡淡的薄霧下,月季在雲裡若隱若現,就如她陰晴不定的心情。
住在楚家的日子雖然安逸,但她仍忘不了自己身上所背負的幾十條血債,現在她還小,很多事她還懵懂無知,但是等她再長個幾歲,就一定可以想出為柳家數十口報仇的方法了吧?
問題是,她的仇人是誰呢?
「娘,您在錦袋裡留有柳家仇人的名字嗎?」
按著胸口,她好想拿出錦袋,看看裡頭到底裝了什麼東西?可又不敢違背母親的叮囑,只有數著日子忍到那一天羅!
「砰砰砰、砰砰砰——」
倚著廊校望著夜色發呆的她,突然被大門外一陣又一陣的急促敲門聲嚇了一跳,她才想著會不會是壞人來找麻煩,就瞧見門僮阿豪哥抓爬著頭髮,打著呵欠看似要去開門。
「阿豪哥!」
阿豪被她這突然一喊,嚇得睡意全消,整個人還幾乎跳起來。
「凝湄?」看清白暗處走出來的柳凝湄,阿豪這才鬆了一口氣。「你怎麼在這兒?」
「我睡不著,出來走一走。」她跟著他走到門邊,「你要開門嗎?如果是壞人怎麼辦?那麼晚了……」
「呵!壞人怎麼會敲門通知屋裡的人替他開門呢?」他憨厚一笑,「放心,我會先問清楚對方是誰的。」
阿豪輕聲說完,再朝門板嚷道:「三更半夜的,是誰呀?」
「你們家少爺受重傷了,還不快開門!」
「我們家只有小姐,沒有少爺!,」柳凝湄挺有自信地朝門外的人吼回去。門外的人還沒來得及出聲,阿豪就忙不迭的告訴她,「不是啊!我們家是有一個少爺,若真是少爺就糟糕了!」
她愣住了。楚員外有個兒子?
怪了,她在楚家一待就是大半年,怎麼就從來沒見過有個叫「少爺」的人物出現過?
阿豪無法辨認門外的人所說的真假,但事關少爺性命,他只好先開門再說。
「少爺!」門才打開,阿豪就驚呼一聲。
門外沒有半個人影,倒是門邊牆上靠著的一名面貌俊逸,但臉色蒼白,衣裳染有大片血跡的男人。
「快!凝湄,快去通知員外、夫人!」
「噢,好!」
看得出事態嚴重,她立刻賣命地快跑,趕去通知楚員外。
* * *
看著老夫人獨自垂淚,陪伴在一旁的柳凝湄也不由得難過。
原來楚家真的有一個少爺楚洛祈,只是,自從他十七歲那年被他叔叔帶往京城增廣見聞後,往後每年他總會不定期地上京城住一陣子,可他卻不一定住在叔叔家,連他叔叔都不清楚他到底上京城做啥?
但他倒也不是只顧玩藥,每次他帶上京的珠寶玉器總是能賣到不錯的價錢,讓家人沒理由不讓他出門,加上他潔身自愛、沒有沾染不良習性,而疼愛這獨子的楚員外夫婦也就暫且放任他,沒想到這回他一出門就是半年,還差點把命「玩」完了。
從那夜他被抬進門至今,已經過了七日,楚少爺還是昏迷不醒,四、五個大夫來看過都束手無策,明明治了他的刀傷,卻又說他脈象不穩,像是中了無名奇毒,沒有人可以治療,也沒有人知道他會昏睡多久?
甚至,有可能就這麼一睡不醒,「老夫人,您該回房歇息了。」
夜已深,她催促著還逗留在孫子房裡,捨不得離去的老夫人,但老夫人緊握著孫子的手連連歎息,就是不肯離去。
「祈兒一直不醒,我就算回房也睡不著呀!」老夫人愁眉深鎖,「大夫全看遍了,求神拜佛之外還請了道士來收妖去邪,可這孩子還是昏迷不醒,如今只剩下「沖喜」這法子可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