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在今天之前,艾紫薔寧願相信——她是快樂的!
她有他滿滿的愛、不虞匱乏的物質享受、還有他無所不在的呵護與寵愛。
但跟他在一起一年零三個月又五天之後——她突然覺得累了。
她突然強烈懷念起一個人的生活,簡單的公寓、跟泡麵為伍的日子,卻可以過得自由自在,心裡再也不必牽掛誰,再也不必勉強把自己,融入另一個不屬於自己的世界。
雖然,她是那樣深愛雷墨,自始至終從未改變過,但她明白他們之間的距離太遠了,早在一年多前她就該認清這一點——卻天真的以為一切會因為愛而改變。
她想,她是太天真了吧!
因為她,她往日平靜的生活不復存在,因為他,她的父母、妹妹,甚至連她過往的一切全被挖了出來,赤裸裸的公諸在眾人面前。
為了他,她忍受旁人的異樣眼光,忍受天差地遠的兩人站在一起時,必須一再地承受比較及評判的慢性凌遲。
過去她不知道,愛他的決心跟殘酷的現實之間,到底誰會先認輸投降,如今她總算有了答案。
她愛他,卻決定割捨。
沒人教會她如何在愛情裡學會面面俱到,更沒有人教過她,要怎麼樣在這種不平等的關係上保持平常心。
她承認,她自卑、她配不上他,她也有人性的弱點、身為女人最脆弱的一面,而今她受夠了。
沒有她,雷墨還是會很好,他有他的王國、他的社交圈、他獨有的一套生活哲學,但她,以他為天,他就是她的全部,少了他,早已習慣被他照顧的她,可能會過得很艱辛,但她會學著適應。
這個決定讓她反覆思考,猶豫了好久,直到這一刻才終於塵埃落定。
她的心情從沒比現在更輕鬆過,像是放下了心裡那個重擔。
開門的聲音驚醒了她,一轉頭,剛沐浴完,散發一身清新帥氣的雷墨朝她慢慢走來,俯身給了她一個熱切的吻。
「今天還好嗎?」抽開身,他帶著濃重氣息問道。「今天都做了些什麼?司機說你這幾天都出門去了,上哪?」
他的眼神是那樣篤定,好像從不曾擔心過,身邊某樣重要的東西會突然消失。
這就是他,不是嗎?做什麼事都是那樣自信滿滿。
「我有件事要跟你說。」深吸了口氣。
「什麼事?」他狐疑的瞅著她,隱約看出她眼底的不尋常。
平常她一等到他下班時,總是親匿的纏在他身上,拉著他問東問西,也吱吱喳喳地報告自己一整天的生活,但此刻——
她眼底沒有熟悉的躍動光彩,平靜得猶如死水,端坐的位置甚至離他好遠。
「我們分手吧!」她平靜說道。
這一瞬間,雷墨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她要跟他分手?
「你在開玩笑?」他的臉色沉了下來。「我不喜歡你開這種玩笑,以後別再說了。
「我明天就會搬走。」她決然轉身背對他。
突然間,雷墨覺得那個再熟悉不過的背影變得好陌生、好遙遠,好像他根本不曾認識過她似的。
「我不准!」他暴烈的吼道。「你到底怎麼了?」他的聲音粗啞得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嚨。
艾紫薔沒有答腔,就怕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又會在他的溫柔中敗下陣來。
一種莫名的恐懼排山倒海而來,他從沒有比此刻,更加害怕失去她。
一直以來,他總是認為她會一輩子守著他、跟在他身邊,他是那麼安心、那麼理所當然,甚至忽略了她也會寂寞、會孤單,需要他的陪伴與關懷——
突然間,他看到窗邊放著一本雜誌,上頭正刊登著他醒目的照片。
「你是因為這個嗎?」雷墨抓過雜誌。「這只是應酬需要,我們之間根本沒什麼,你不需要在意,除了你,我心裡根本容不下任何女人。」
他急切卻堅定的保證,讓艾紫薔的心口全揪了起來。
「我是在意,但這並不是唯一的理由……承認吧,我們根本不適合!」她沉重而絕望的說道。
「沒有什麼是不適合的,我就是要你。」他霸道的宣示道。
「感情裡不是有愛就足夠的。」她憂傷的說道。「你是天、我是地,根本是不同世界的人,勉強在一起只會增加彼此的痛苦。」
「我不懂!」他近乎憤怒的說道。「我們在一起,這還不夠嗎?」
他煩躁的用力扯著頭髮。「皮包、名牌衣服,甚至是鑽石、車子,任何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給你!」
眼前的她,看起來是那樣恬靜安詳,好像剛剛做的只是一個無足輕重的決定,她甚至連一點心痛、不捨的表情都沒有——
那個總是那麼甜美可人、溫順善良的艾紫薔怎麼會是這個樣子?好像一點也不在乎傷了他的心。
他真的不明白——她到底是怎麼了?
「你到底想要什麼?」他是真的想要弄懂。
「我只想做回我自己!」她的眼神堅定得令雷墨心頭一凜。
她不是想撒嬌、更不是想藉此吸引他的注意,她確實是認真的!
「放了我吧!」她再一次說道。
「不,我永遠也不會讓你離開我,你是我的,我雷墨一個人的,這輩子除了我身邊,你哪裡都不許去!」他霸道得近乎像個獨裁的暴君。
「求你讓我走,我留在這裡不會快樂的。」她近乎哀求。
「不,絕不!」他強硬的吐出一句。「我絕對不會答應的。」說完,隨即像一陣暴風似的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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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秘書?」
這個熟悉,卻已經離她很久遠的稱呼,突然在身前響起,讓艾紫薔不免一驚。
她緩緩抬起頭,眼前是一張溫和敦厚的臉孔,在她記憶中還留有些印象。
「何德?」她驚呼出聲。「你怎麼會在這?」
在極鼎工作時,她跟何德也曾在公司裡不期而遇好幾次,但每次都只是簡短打個招呼而已。
她訝異自己竟然還記得他,她以為除了雷墨,她的世界裡已經一無所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