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個人啊!哼,真不知道該怎麼說……」
「我知道。」
「娘?」不懂親娘為何無端的硬要跳入火圈,甄平安訝望著她。「妳當真知道這來龍去脈?」
「當然。」臉不紅、氣不喘,杜寶娘點頭應是。
誰管這事的來龍去脈是怎麼走的?只要容翼能自動送上門來任她糗,任她玩,這才是重點。
「甄大娘,既然這事妳一清二楚,就理當明白她這麼做,簡直是存心跟我作對,對吧?」
「嗯,你說得有理。」
他猛地一擊掌,神情大喜。
「太好了,總算有個明是非的人挺身而出……」
「棻娃兒會將話說得這麼重,八成也是沒法子的事,誰叫你天生就招人嫌怨,棻娃兒鐵定是被你惹得大動肝火了,否則那小娃兒性情極溫婉,口德又是一等一的好,怎可能會跟你一般見識呢。」
容翼當場氣結,罵不出聲來。
「坦白招來,你是怎麼去挑釁她的?」
說穿了,杜寶娘就是唯恐天下不亂,這會兒存心要火上加油,趁機對平素行徑就囂張的他落井下石。
甄平安瞠目結舌,「娘!」
「怎麼,我說錯了?」
「娘……唉,我就知道從娘的嘴裡聽不到好話,可是娘呀,妳也別講得這麼誠實嘛,再怎麼說他終究是阿柯的親弟弟。」
「有啥辦法?妳也知妳娘我向來就這副直言性子呀!」
「我知,可好歹妳也稍稍替他留點顏面嘛!」
「啥顏面?」
「娘,妳想想,畢竟被人這麼三趕四趕的吆喝喊滾,又不是一件多光彩的事。」
「妳說得也對,但偶爾也是要讓他嘗嘗什麼叫做滾的滋味吧!」
聽她們母女倆神情正經的一搭一唱,眾人全都懂明哲保身之道,紛紛臉色微紅的憋住笑,但容翼可就沒這麼悠哉自在了。
臉色鐵青,他的雙拳狂猛的飛舞在甄家母女眼前,卻哼不出半個字來,因為他已經氣到舌頭打上千千萬萬個結了。
「唷喝,好威猛的拳風哪,真是嚇壞我這老太婆嘍。」遭武力恫嚇,語出笑謔的杜寶娘仍面不改色。
因為白族男人向來不施虐於女人,她不相信他會失控至此,更何況撇開勉強還能搬上檯面的女婿礙於手足之情不偏袒哪一邊,她還有甄添南那老頭子可以靠呢。
唇畔噙著賊笑,心生同情的甄平安又遞了杯水給容翼,他一把搶去,仰首咕嚕咕嚕的飲盡,任督二脈這下才又再度打通。
「我以為你們就算心偏得厲害,但至少也能稍微公正一點來待我,沒想到……」真的好想捶心肝,懊悔自己識人不清。
「我們很公正呀!小安呀,妳評評理,娘說的可都是實話?」
「娘!」這次,她沒陪著娘加油添醋。
雖然他平時氣焰滔天,常將她氣得半死,可現在瞧瞧他……嘖,還真有那麼幾分的可憐樣,再瞥了眼夫君那雙無可奈何的笑瞳,好吧,這回她就口下留情,別對他太趕盡殺絕。
「容翼,我的實話都還沒說完,你就這麼走了?」杜寶娘追在他身後嚷嚷。
垂頭喪氣的他鬥志全消,神色淒滄的跨門離去,下意識的往佈滿腮幫子的鬍髯捻撫。
「真不理我呀?」見他捻胡,她嚷嚷,「唷喝,還有心情玩鬍子?你呀,除了將容家的產業打理得還過得去之外,這五年來,我看你最大的豐功偉業就是留了那把大鬍子。」杜寶娘終究還是忍不住嘮叨起他來。「你不是才二十四?年紀輕輕偏愛學老頭兒留了把鬍子,真搞不懂你那顆腦袋到底在想什麼。」
容翼將她的話聽進耳裡,但意志仍消沉,連話都提不起勁來答。
甄平安見狀有些擔心了。
「欸,阿翼他會不會有事?」憂忡的望向夫君,她忽然良心不安了起來。
方纔會不會譏諷得太過火了?萬一將阿翼激過了頭,他會怎樣?
「先讓他靜一靜。甭擔心,他不會有事。」看出她的擔憂,容柯輕捏了捏掌中的溫軟柔荑,淡然一笑。
也對,畢竟阿柯跟阿翼做了二十幾年的兄弟,她沒他那麼瞭解阿翼的火爆性子,既然他不急,她也甭大驚小怪。
回了夫君一笑,兩人眼神一溜,不約而同的往側廳移動,兀自攜手談情說愛去了。
見沒戲可看,大屋的眾人也紛紛起身,捶肩、歎笑,重新忙起自個兒的事,再沒人多往門外的容翼瞟上一眼。
衝進甄家大宅時,他氣到鬍子都豎直了,而喪氣走出甄家大宅時,鬍子也依然是豎直的。
捻扯著濃胡,他生平第一次嘗到什麼叫做欲哭無淚。
一想到他投注了不少心力的死人骨頭就這麼長埋地底,甚至可能煙消雲散,光是用想的他就快發狂了。於是戰鬥力旺盛的他昂首闊步,一心一意只想替自己討回個公道,卻沒料到竟是受盡嘲弄的悲慘下場。
慣於被吹捧奉承的容翼怎吞得下這口窩囊氣?埋怨天道不公,當他跨出大廳時,差一點腳軟的在眾目睽睽之下栽倒。
這兒不是容家大宅、不是他容翼的地盤,縱使是銜怒前來,討不了太多的便宜是他意料之中的事,但他沒料到竟敗得顏面蕩然無存,原來他的人緣之差天下第一。
心,淒涼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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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噓。」
容翼隱約聽見幾聲噓聲,可是他懶得抬眼張望,此刻的他只想速速回到自己的地盤窩著,做什麼都好,最好是將頭埋起來直接悶到死,一了百了。
噓聲大了些。
是澄平。容翼聽出他那稚嫩中帶著幾許蠻橫的語調,但他不想理會這小傢伙的招喚。
這小子姓甄,這會兒,全天下姓甄的人都礙著他了,哼!
「過來啦。」
過去?哼,姓甄的人全給他滾一邊去。
「快過來啦,爺叔!」性急的小傢伙不懂看人臉色,童嗓一開,催了。
甫被羞辱一頓的容翼壓根就不想移樽就教,可是瞧了眼,人小鬼大的澄平一臉神秘兮兮,似乎真有話要跟他咬耳朵的樣子,他無奈的邊搖頭歎氣邊走向他藏身的矮樹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