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他的低喃哀語,莫非又是那堆死人骨頭在召喚他?
太陽穴隱隱抽痛,她無奈的將額輕貼向濕滑的樹幹。煩人的傢伙,她還以為他已經放棄了呢,卻沒料到他的意志力竟這麼堅強。
「或者是她的緣故讓我直想往這兒跑?」
他?這個他是何方神聖?
「才幾天沒見,竟然會三不五時地想起她?啐,比起紅閣的姑娘們,她也只是略勝一籌罷了,況且還成天板著臉,像猴兒般在樹林問晃來晃去,我幹麼老是想起她來著?」
赫,他說的這個他該不會是她吧?!
冷不防的串起聯想,霎時,她向來持平持靜的心扉被滿腦子的胡思亂想給攪出波紋,只眨眼工夫,她連脖頸都燥熱了起來。
「其實金台石說得倒也沒錯,天底下這麼多的死人骨頭,為何非那洞裡的不可?」
原來已經有人千方百計的想勸退他了?偏他卻執迷不悟,非得回洞裡將骨頭挖盡。
難道真是因為她?
「但我哪知道為何非這口洞不可?這輩子挖哪個地方還不是全憑感覺與意志,不知怎地,就是覺得這個洞有古怪,古怪得很,沒挖它個水落石出心難安呀!」
嘖,難怪他即使像只喪家犬般被她趕走,甚至還在甄家丟盡了臉,可是天才放晴,他就忙不迭的趕上山來探探他的死人骨頭是否無恙,這種執拗的意志力的確是讓人敬佩。
鄔棻幾不可感的微點頭,甚至有那麼剎那的光景,因為同情猛然汜瀾,差一點就開口喊住他,答允讓他進洞去挖東挖西。
但她堪堪忍住了。
她怕吵,也怕被人約束,而應允的代價不是她搬回甄家,再度接受眾人的噓寒問暖,要不就是她留下來,卻得忍受一堆聲音在山裡喧囂雜擾,無論是哪一項都非她所願。
死人骨頭是他的命,又不是她的,她不想犧牲掉好不容易才得到的自由自在。
「該死,怎又飄雨了?」
突如其來的連聲咒罵令漫不經心的鄔棻猛然回神,下意識地仰望著灰濛濛的天空,再移眸瞧向神情僵凝的容翼,他雖然破口大罵,但目標不改,仍舉步維艱的踏路而行。
怎麼,這麼又濕又冷的天候,他還是不肯放棄?這人當真是犯上了偏執的毛病了?
無奈輕歎,她真的是於心不忍了。
他果真如傳言,性莽且急躁,心粗且不善掩飾,脾氣硬得很且堅忍不拔,標準的熊樣漢子,跟他俊雅的外型一點都不符。
搖搖頭,她特意再歎,又長又沉的一聲歎息飄散在清郁的林間。
路雖走得艱辛萬苦,但容翼沒失去他的警覺心,冷不防地聽進這恍若迴盪在空谷的輕歎,他猛地抬眼四望。
沒人?!
「是誰在這裡?」他很相信自己的耳朵,確定那聲歎息是發自人的喉頭,不是鬼。誰這麼膽大,想嚇他?
怎麼他左顧右盼就是不將眼神抬高一些?微側首,鄔棻輕晃著肘邊的枝葉,以示回答。
幾乎是同時,容翼的視線也找到了她,他輕愕。
「是妳?」
她聳肩,無語,輕輕的躍下枝幹著地。
「妳一路都跟著我?」
「嗯……算是。」
「算是?又是模稜兩可的回答,妳這姑娘真是不乾脆又寡言,哼,我看要妳多說幾個字,八成比要了妳的命還難吧!」砰一聲,半氣半累勾出了心浮氣躁,也就任護了半天的物品全數落地。
莫說他身強體健,就算是只活蹦亂跳的大熊,背了這麼些籮筐、簍子什麼的走在泥濘的山路,鐵定也會是滿口阿爹阿娘的亂喊一通。山陡路坎坷,這一路走來簡直是為難他了。
鄔棻望著他那孩子氣的怒氣勃發,沒做聲,只覺得好笑。一抹淡然的喜悅悄悄打心底浮起,這張鬍鬚亂豎的怒顏滿嚇人,但她竟覺得好看……呃,好看?咳咳咳,是她想多了吧!
「見我這狼狽的熊樣,妳都沒想到要出聲喊我?」
「沒有。」
萬萬沒料到他譏得咬牙切齒,她卻點頭如常,捶肩的大拳楞在半空,怒火也頓時悄悄的滅了些,他繼續捶肩,嗤歎訕笑,「妳還真是誠實。」
她知道,像師父說的,她的誠實令人讚賞,但每每也讓人氣得牙癢癢的。
心裡附和著他的感慨,她依舊沉默,微瞇的嬌陣盯著他,私心讚揚著他直截了當的情緒表露。半晌,移目審視著地上那堆雞飛蛋滾的雜物。
兩隻大肥雞在咯咯啼叫,展翅向四處逃竄,翻倒的竹簍裝的是雞蛋,也破了好幾顆,其中一隻肥雞逃亡時,還很殘忍的又踩破了一顆蛋,而其他的就是些珠煉、墜飾、翠玉鐲子,甚至還有胭脂水粉,大多都是姑娘家的玩意兒,可全都不能吃,他扛著這堆東西上山做啥?
順著她的目光,容翼手忙腳亂的追回一隻雞,恨恨地目送另一隻壯碩的雞屁股張狂的閃進樹叢裡,回眸才發覺雞蛋破了大半,踹踹腳邊的那一團亂,他乾咳一聲,臉皮子微熱的搔著腦勺。
「這……這些玩意兒,咳咳,送妳的啦。」生平不曾討好過誰,更遑論是要討好姑娘家了,這會兒面對那雙沉靜卻又太過純淨的杏哞,他倒是讓一把燥火燒得身子熱燙了起來。
「我?」
「對啦。」
「為何?」
不遠的林子裡,逃脫的大肥雞展翅、得意的咯咯揚叫,聽進他的耳朵裡更覺得萬分刺耳。
「什麼為何?這堆破蛋還有這隻雞,和連同那只逃到天涯海角也會被我逮回來千刀萬刮的蠢雞,都是肉鋪子的萬大娘托我帶給妳的,就這樣不關我的事。嘖,沒想到妳話不多,表情也冷得可以,人緣倒好得很。」想到在甄府的鎩羽而歸,他不禁感歎,「至少比我還好上數倍。」
萬大娘?
鄔棻輕訝,隨即了悟,大概是前些時候她花了幾天的時間在山裡替萬大娘採草藥,又不肯收她的謝銀,這才想出了補償的方法。
「我問了幾個姑娘家,都說她們打心底想要的就是這麼些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