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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頁

 

  「這就是你生活起居的地方?」他問。

  「嗯--」悶悶的輕應。

  楊敦日在小小數坪大的有限空間裡走來走去,一直不知道她就住在厭茶樓上。而她的私有物少得可憐。

  他的眼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單人床旁的繡架上。這造型奇特的東西,一入門就牢牢吸引住他的目光。

  「這是什麼?」他相當驚奇地輕撫著鵝黃繡布上那只才繡了一半的飛鷹。多麼精緻的繡工,下針的細膩度,毫不遜於機器所繡出來的,並且更多了股栩栩如生的靈活感。現代的女人,哪個還會這個?

  又一項她並非現代人的證明。

  似乎,他已經接受了她是古代唐朝人這個荒謬的說詞,雖不可思議,但又有什麼不可能呢?

  怯怯地,她道:

  「別人央我繡的,一向都是柔雲在替我打理。」她的繡品非常搶手,常常拿到令她咋舌的酬勞。而康柔雲也真的很敢,老向那些收藏者獅子大開口。

  「繡得很好。」他道。 

  「謝謝。」仍是小小聲地應。

  這,都只是客套的場面話。

  三分鐘前,她在大吼大叫完後,即看到楊敦日變戲法似的出現在眼前,嚇得她恨不得一昏了事,最好馬上劈下一道疾雷將她打回唐朝去,別教她面對這種尷尬。

  但啥也沒發生。北風依然吹、天氣依然冷,日子是尋常冬天的模樣,而且氣氛很是僵凝。

  然後,周子立建議他們上樓談一談,給他們獨處的空間。他們也就無異議地上來了。

  該說些什麼呢?剛才,他到底聽到多少?

  她有點如釋重負,卻也有新起的提心吊膽,兩相煎熬,讓她無語。

  「你--來多久了?」他問。

  「一、一年多了。」她乖乖地回答。

  「怎麼來的?」他看向她,仔細看著這個可能真的是來自一千年前的女子。

  她苦笑地答:

  「我要是知道就好了。」

  也是,他真的問了傻問題。

  「抱歉。」又問:「有試過怎麼回去嗎?」

  范喜言苦澀道:

  「我不知道該怎麼試。學小說裡面教的去跳崖?給車撞?在雷電交加的夜裡奔跑?這太荒唐了,我既然並非那麼來,就不可能這麼去。」

  他忍不住走上前輕拍她肩。拍了幾下,才猛地住手:

  「呃……我這動作,算是冒犯吧?」

  她點頭:

  「在我們那兒,這是不合宜的。可,這兒不算,我早已適應過來了。」

  「很辛苦吧?」滿肚子的好奇與疑問,但並不適宜在她情緒這般低落時討論這些來滿足他的好奇心。何況,比起這些,還有其它更重要的得先解決。

  「習慣了。如果你沒事了--」打發人的意態很明顯。她現在只想一個人蒙在棉被裡哭。

  「有事。」拒絕被打發,很快地打斷她話尾道:「我很抱歉那天那樣對待你。也許我對朋友的要求過分嚴苛,總以為自己赤忱相對,別人也該是如此,才會對謊言特別憎惡、不能忍受。我很抱歉對你發脾氣。」

  她瞪大眼,像看怪物一般的看他!

  楊敦日又道:

  「你的身世太過離奇,致使你有難言之隱。如果不是聽到了你那些朋友的說明,別人絕難相信這種事竟會在二十一世紀發生,所以請原諒我只是世俗人,從沒在你的立場上去體諒你的苦衷。如果今天是我發生這種事,我恐怕也是相同的處理方式,不,只怕更糟。至少你是試圖讓我瞭解的,縱使一切聽起來荒誕不可思議。」

  范喜言一顆心高高吊起。

  「你……你相信?並且接受嗎?我對你們這個世界的人而言,幾乎像是外星人了。」

  事實都擺在眼前了,不接受又如何?何況--

  「如果這是另一種欺騙,我也認了。」

  「為什麼?」他不是最痛恨欺騙的嗎?還是--他已不再拿她當朋友看了?她心為此而一沉。

  楊敦日聳聳肩,給了個避重就輕的答案--

  「看在你為我挑好看的衣服的分上。」

  「嘎?啥?」

  他轉了個身。今天穿的是玄黑色的中山裝,看起來有黑道教父的架勢,但因身材厚實,所以不顯霸氣,反而穩重可親。

  「別人都說我瘦了,穿衣服變得好看很多。其實我一公斤也沒掉,只能說這些衣服有化腐朽為神奇的魔力,很感謝你。」

  「不、不必謝,你原本就是好看的啊!」她嘖嚅著。

  「你的審美觀實在異於常人。」他笑。又道:「不過,我不希望這或許是因為我身形肖似你--夫君的原因,才使你將我當成……朋友來看。」目光轉為探索與犀利。

  「怎麼會?不是的,他一點兒也不好看,瘦得像皮猴也似。若是長得像你,我怎麼可能從來不思念他呢?我--」猛然搗住自己的胡言亂語,不敢相信自己竟這麼說。這這這……豈不是愈描愈黑了。

  楊敦日望著她。為免兩造之間陷入無比的尷尬中,他極力保持平和無波的面孔,但其實心中是震動不已的。厭惡嗎?不,不是厭惡感,像是有某種瞭然的竊喜,欣然地接受她這種失言,滿足了他純男性的虛榮感。

  咬住下唇,她別開頭,不自在地問:

  「你來厭茶,要做啥?」轉個話題,好早早打發他走人,那她才好拿棉被把自己給埋了。噢!丟死人了。

  來做啥?原本他是來問個清楚明白,不過現下他現瞭解了大致的情況,倒也不必多問,算是明白了。他看向繡架,腦袋立即一轉,有了好主意--

  「你要不要接一份臨時工作,很適合你的。」

  「工、工作?」失望濃濃湧上。還以為他是要來說些什麼的,比如說「還是好朋友」這類教人開心的話呀,他沒準備要說嗎?

  「嗯,工作,在盛唐文物展裡扮成唐代仕女,示範『刺繡』這項早已絕跡的工藝,如何?」

  「我沒空!」突生一股氣,她拒絕。

  「這麼無情。」他雙手插進褲袋裡,拖著腳步往幾步外的房門走去,口氣有淡淡的欷歐:「這年頭啊,即使是好朋友也不會有雪中送炭的,我在期望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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