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啊!以後走路小心一點。」溫泉見男孩這般模樣,也只能無奈地揉了揉他的頭。
「是、是。」他舉起手,乖乖敬禮。
「白癡。」庭庭罵他,卻也忍不住笑了。
確定小弟已經平安無事後,兩個孩子這才放鬆了緊繃的神經,神態也恢復了孩子該有的歡快。只是那蒼白的臉色,卻怎樣也無法紅潤。
許是營養不長吧。莫語涵在一旁默默觀察著,心一扯。
躺在加護病房裡的小男孩也好,眼前這對樂呵呵的姊弟也好,一個個四肢都是細瘦不堪的,和現今其它兒童偏胖的體態天差地遠。想必他們那個打零工的父親,無法負擔起一家的開銷吧。
「他們的媽媽呢?」當兩姊弟在醫院附設的餐廳,快樂地吃著宵夜的時候,莫語涵趁機低聲詢問溫泉。
「去世了。」溫泉黯然回道,「是前年的事。」
「那他們父親去工作的時候,誰來照顧他們?」莫語涵繃著嗓音,「都是像今天晚上這樣,把他們丟在家裡嗎?」
「通常他們都會去忠伯家待著,吃過晚餐才回家。」
「這怎麼行?那個小男孩才兩歲,他需要保母。」
「妳認為以張伯的經濟能力,他請得起嗎?」溫泉靜靜望她。
她一窒,默然無語。
「這個社會本來就有太多不盡人意的事,別太難過。」他拍拍她的手,溫聲安慰。
她急急抽回手,「我沒難過!」嗓音尖銳,「我只是想搞清楚怎麼回事而已。」認出他眼底掠過的溫暖,又倔強地補充一句。
「我知道。」他微微一笑。
她收握雙拳,防備地瞪他。
真討厭他這樣的笑容啊!彷彿他已看透了她藏在最深處的真心意,彷彿他真的很瞭解她……
「叔叔,你、為什麼、跟壞女人、在一起?」
正迷亂間,一道稚嫩的聲嗓插入兩人之間,跟著,宣宣細瘦矮小的身軀挪坐過來,遲緩的改變姿勢中,差點又要往後一翻,幸虧溫泉及時護住,才沒發生意外。
「你小心一點好嗎?差點又跌倒了!」庭庭在一旁尖斥,卻沒有跟著坐過來,纖小的身軀離得遠遠的。
莫語涵身子一繃。她知道她在躲她,而且那不時往她射來的激憤眼神,明白表達了對她的不滿。
「壞、壞女人。」宣宣指著她,童言童語。
她眸光一黯。
「別亂說話,宣宣,」溫泉連忙勸止男孩,「叫莫阿姨。」
「爸爸、說她壞。」宣宣依然堅持。
「別說了。」溫泉皺眉,「不可以這樣沒禮貌。」
「可是--」宣宣嘟起嘴,一陣委屈。
庭庭忍不住插口,「泉叔叔,為什麼你會跟這個……」瞥了溫泉不善的臉色一眼,她主動改口,「莫阿姨在一起?」
「因為我們今天一起出去玩。」溫泉溫聲解釋。
「是約會嗎?」
「不是的。」在溫泉回答前,莫語涵搶先開口,「他只是帶我到一些地方看看,是公事,不是約會。」
「哦。」
聽聞兩人不是男女之間的交往,小女孩放下了心,繼續低頭喝她的飲料,可溫泉卻是蹙眉瞥了莫語涵一眼。
她不動聲色,站起身來,「我先走了。」
「我送妳。」他扯住她臂膀。
「不用了。」她冷著神色拂開他的手,「我自己可以叫車回去。」
「三更半夜一個女人坐出租車很危險,我送妳。」他堅持。
她冷冷瞪他,他堅定回迎。
她一咬牙,傾過身子,「我是為你好,溫泉。」她低語,明眸噴火,「難道你想讓鎮上的人發現,這麼晚了你還跟我這個『壞女人』在一起嗎?」刻意強調關鍵詞眼。
「別這樣。」他起身將她拉到一旁,溫聲道,「孩子不懂事胡說八道,妳別生氣。」
「我不是生氣。」她瞪視他,「只是你不懂嗎?孩子們會這麼想都是大人灌輸的。你在鎮上這麼受歡迎,跟我這個外人扯在一塊兒只會為你帶來困擾。」
「我不覺得困擾。」他說,溫和的聲調掩不去隱隱同執。
「你是白癡!」她怒了,「笨蛋!」
「我知道妳擔心我。」聽她如此痛斥,他不怒反笑,「不過妳放心吧,我一個三十歲的大男人,不會承受不住一些無聊流言的。」
「你!」莫語涵無奈,沒好氣地白他一眼。她看了看餐桌邊埋首吃飯的孩子,忽地衝口而出,「宣宣是不是有點問題?」
「嗄?」溫泉一愣。
「你們沒注意到嗎?」她收攏秀眉,「那孩子好像有一點發育遲緩的問題,說話不靈活,動作也很遲鈍。」
「是這樣嗎?」溫泉訝然。
果然沒注意到。莫語涵翻白眼,「所以也沒看過醫生囉?」
「也許是因為他父母總不在身邊,沒人好好教他吧。」他澀聲道。
她沉吟數秒,「說不定是慢性鉛中毒。」
「什麼?」他一驚。
「慢性鉛中毒會造成神經系統方面的問題,也可能四肢麻痺。」她解釋,頓了頓,「你告訴張伯,最好馬上將房子內外重新粉刷過,該修補的地方補一補。還有,院子裡也不要擺那些鐵工具,讓孩子碰到很危險。」
「原來是這樣。」溫泉怔然,神色陰晴不定,他沉思了好一會兒,忽地開口,「妳何不自己對張伯說?」
「我?」莫語涵一愣。
「你知道,這些專業上的東西我下太懂,妳來解釋可能清楚一些。」
「你瘋了!」她責怪地白他一眼,「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有多討厭我。」
「正因為如此,才該由妳親自跟他說。」
她驀地領悟--他是想藉此改善張伯對她的印象吧?
「我不認為有此必要。」她抬起下頷。
「語涵,妳脾氣為什麼總要這麼拗?」他歎息,「改改不好嗎?」
「我就是這樣,不行嗎?」
「妳這麼做,到頭來只會傷了自己。」
「那也是……我的事。」她咬牙,「不必你管。」
「這樣對妳,究竟有什麼好處呢?」他凝望她,眸底漫開疼惜與不忍,「當一個冷酷嚴苛的律師,真的會讓妳快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