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倏地格開她的手,「我去洗澡。」立即站起身。
望著他昂然淡漠的背影,她心情一沉,沉默了兩秒,才顫聲喚,「等一等,京,我想告訴你一件事。」
「什麼事?」他停住步伐。
「啊,這個嘛。」低柔的嗓音蘊著嬌羞之意,「人家……嗯,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說啊。」
「那個……京,我、我——」抑不住滿心喜悅,程水蓮終於還是說了出來,「我懷孕了!」
挺拔的身軀一繃。
「怎麼啦?你該不會嚇到了吧?」她以為丈夫高興得驚呆了,笑著再次強調,「我懷孕了!」
依舊是完全的靜寂。
好半晌,齊京才轉過身子,雙手環抱胸前,深不見底的眸靜靜凝定她,嘴角慢慢勾起笑弧。
不祥的預感籠上她,她屏住呼吸,開始感到不安。「你、你不高興嗎?」
「……是誰的孩子?」
第二章
「什麼?」
他剛剛……說了什麼?她沒聽錯吧?
白著臉,程水蓮顫顫拉開微笑,強迫自己再問一次,「你剛剛……說什麼?京。」
「我問你,是誰的孩子?」
她沒聽錯!他竟然真問出這樣的問題!
程水蓮臉色更白了,心跳漸漸遲緩,「這……還用問嗎?當然、當然是你的孩子啊。」
「哦。」齊京只是漫應一聲,不冷不熱地。
心跳彷彿停止了,原本五彩繽紛的世界忽然在她眼前碎裂成片片灰白。 「你……懷疑我?!」
他不語,只是靜定地望著她。那眼神,令她心如刀割。然後,他轉過身,頭也不回地上樓。
她失魂落魄了好一會兒,才邁步追上。
「等等,京,你說清楚!為什麼你會懷疑我?這當然……是你的孩子啊!」她氣喘吁吁地一路追回臥房,小腹因跑動而隱隱作痛起來,「除了你,還會有誰?」
「我怎麼知道?」齊京粗魯地脫著西裝外套,隨手擲落床上,「也許是林成風?」
「林成風?」她愕然重複著這個幾乎可說是陌生的名字,片刻,才恍惚從記憶庫裡翻出男人的形影。
是他!那天晚上說要帶她與Fanny好好見識的男人,是他半強迫地拉她去那場派對……
「你誤會了!我跟他是那天晚上才第一次見面啊!我只是跟他喝了幾杯酒,他是Fanny的朋友——」
「又是Fanny!」他不耐地打斷她,「你不要把什麼事情都推給Fanny好嗎?她是個千金小姐,怎麼可能認識像他那種猥瑣的男人?又怎麼可能拉你去那種荒唐的地方?」
「你、你不相信我嗎?那天晚上真的是她——」
「別再推卸責任了!」他吼,高昂的嗓音震動了她。
她愕然,冰凍的身子寸步難移。
他不相信她,他說Fanny不可能跟那種猥瑣的男人來往,卻懷疑她與那種人有染。
為什麼?因為她不是千金小姐,所以眼光低賤嗎?
淚霧,忽地在她眼眶聚攏,慢慢地、悄悄地融化,無聲無息地滑落。
他是否從來就看不起她?
「你不要這樣!」她的眼淚令他有些煩躁,劍眉狠狠皺起,「不要動不動就哭!」
她只是瞪著一雙大大的淚眼,「你真的……認為我會做出對不起你的事嗎?」
「我怎麼知道?我本來以為你絕對不可能去參加那種荒唐派對,可你竟然真的去了!」他怒咆,握拳朝牆面重重槌了一記,悶響如落雷,痛擊了程水蓮的心口。
「我並不是自願去的——」她試著解釋。
「別拿這一套唬我!」
「我只是想反抗你——」
「你幹嘛要這麼做?」
「你不懂嗎?」她銳喊,「我厭倦了老是聽你的指示行動,討厭自己像個洋娃娃一樣!」
「你哪裡像洋娃娃了?」
「你根本不懂。」她絕望地搖頭,淚珠如驟雨狂墜,「因為你根本不在乎,因為你根本不想知道我是怎麼想的。」
「你在說什麼啊?水蓮!」
「你根本不喜歡我,也從沒愛過我!對你來說,我只是一個可以隨意捏塑的玩偶罷了。這麼多年來,我被放在你們齊家的櫥窗裡展示,除了傻笑什麼也不能做,什麼也不會做!我只是……只是一個好看的洋娃娃而已。」她掩住唇,再也忍不住委屈的哭音,一聲聲在唇間哽咽。
他只要她穿上齊家少夫人應該穿的服裝,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在上流社會展示,根本不在乎她怎麼想,她的想法對他而言從來就不重要!
從十七歲那年開始,她便拚了命地取悅他,拚了命地想成為他心目中完美的伴侶,還為終於懷了他的孩子而雀躍不已,可他,卻只是冷冷反問一句「是誰的孩子」。
她以為只要自己努力地愛他,他總有一天也會愛上自己——可她錯了!完完全全、徹徹底底地錯了!
「我後悔了。」透過淚霧,她無神地瞪著這清冷無情的世界,「我要離開你,我要離婚。」
「什麼?!」他不敢置信地瞪她,「你說什麼?水蓮,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我當然知道。」她笑了,笑聲淒楚而尖銳,「這麼多年來,我還是第一次搞清楚自己想要什麼。」
「你——」
「我要離開你,齊京,隨便你找誰來齊家的櫥窗展示吧,我不在乎,我——」
不輕不重的巴掌驀地甩向她,截去她末出口的言語,她愣然伸手,撫向微微熱燙的頰。
「你打我?」
「我……」他彷彿也被自己的舉動嚇著了,墨黑的瞳驚疑不定,俊容刷白。
怎麼?他也會驚慌失措?她迷濛地想。
「不許……我不許你離開我,水蓮。」一字一句從他齒縫間進落,「你忘了你已經懷孕了嗎?」
「那又怎樣?反正你不認為那是你的孩子。」
「你!」他氣得渾身打顫,「總之別再說什麼離婚,我不會答應的。」
她只是默默旋身。
「你給我站住!」齊京扯住她臂膀,「不許走!」
「你放開我!」她用力掙扎,在一來一往間與他較勁,就像跳探戈一樣,不許自己對他的霸道屈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