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嗎?
他心突地震住,緊盯著一身米白色衣裙的女子。
數秒後,女子回過頭,甩了甩披肩的棕色秀髮,清亮的眼眸定定迎向他。
他呼吸一窒,好半晌,腦海儘是空白。
女子一直站在原處,明顯等他來攀談。
「對不起,失陪一下。」白謹言找了個藉口離開,慢慢走向外表秀麗絕倫的女子,直到近得足以認清她眸中湛藍的瞳色。
「好久不見了,白。」她的英文帶著明顯的倫敦腔。
「好久不見了,麗西。」他的英文則是從小耳濡的紐約腔。
「自從上次在台灣相見,有一年多了吧。」
「嗯。」
「聽說你……再也不公開演奏了?」麗西?科恩細聲問,瞥了一眼他修長的手。
白謹言只是苦笑。
「是我害的嗎?」她顫著嗓音問。
他不語,只是默默看她。
「是我。」她確定了,容色驚恐地刷白。「對不起,我不該那麼衝動拿刀子劃你……」
「別說了。」
「你不……不怪我嗎?」
「是我先對不起你。」他說,語調微微疲倦,卻也平靜。
「可是--」
他以一個手勢制止她說下去。「我聽說你今年跟英國室內管絃樂團到處巡迴演奏,樂評很不錯。」
「嗯,還可以吧。」
「恭喜你了。」他微笑。
「謝……謝謝。」她有些怔忡。
「那麼,就這樣了。」白謹言朝她頷首後,旋過身離去。
麗西瞪著他的背影,麗容閃過一道道掙扎暗影,終究,還是隱不欲出口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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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戀辰瞪著琴鍵。
李斯特的「愛之夢第三號」,明春比賽的指定曲,決定她是否能在國際舞台一鳴驚人的樂曲,她卻怎樣也彈不出感覺。
沒錯,李斯特的鋼琴曲技巧是複雜了些,根基下紮實的人絕對彈不好,可對她而言,困難的不是技法表現,而是情意上的共鳴。
曾經與伯爵夫人私奔、跟公主同居,感情世界多姿多彩的李斯特,做出這樣的曲子絕不是光為了炫耀技巧的。
偏偏她怎麼彈,聽起來都像台精準的鋼琴機器,音準是絕對到位了,可沒韻味,一點引人咀嚼的味道都沒有!
短短四分多鐘的曲子,又耳熱能詳,若是彈不出新意的話,絕不可能在比賽中脫穎而出。
怎麼辦?
朦朧迷惘間,她猜到--肯定是自己缺了什麼,卻抓不到邊際。
白謹言……會怎麼詮釋這首以愛情為主題的曲子呢?他要她自己去琢磨,可她卻一片茫然。
而他自己又是怎麼創作出像「愛若瘟疫蔓延」那樣纏綿又激情的鋼琴曲呢?是帶著怎樣的心情去演奏它的呢?
她好想知道,可追問時,他卻一下子陰沉了臉色。
「好煩哦,為什麼不告訴我嘛?」她喃喃抱怨,垂落臉頰,無奈地貼上琴鍵。
吉爾敲門進來時,見到的正是她這般萎靡的模樣,不禁楞了一下。
「怎麼了?芙蕾雅,你看來很困擾。」
「是很煩啊。」她揚起臉。「李斯特的『愛之夢』,我彈不出感覺。」
「感覺?」
「對啊,一點韻味也沒有。」她隨手彈了一段給他聽。
吉爾聽了,保持沉默好半晌。
「幹嘛不說話啊?」她慌了。「我彈得真這麼糟?」
他回過神,急忙搖手。「不不,你彈得很棒啊!我要是彈得有你一半好就好了。」
「真的嗎?」羅戀辰不信,猶自苦惱著。
吉爾瞥了眼她蹙眉深思的神情,深呼吸幾口,才道:「芙蕾雅,我聽說--」
「聽說什麼?」
「有個教授在課堂上說過,要表現樂曲的情意,有時候光憑想像是不夠的,很多時候要靠人生的體驗。」
「人生體驗?」
「所以我猜想……呃,你覺得自己抓不住感覺的原因,會不會是因為……你沒談過戀愛?」說到這兒,他的臉不禁紅了,連忙別過頭去。
領悟他話中含意,她也跟著緋染玉頰。「哦。」
「我也只是亂猜的,不一定是這樣啦。」吉爾不敢望她,直瞪著窗外。
「嗯,我知道,謝謝你。」她柔聲道。
「不客氣。」他不好意思地摸摸頭,正想旋回視線時,眼角卻瞥見兩個令他好奇的身影。「咦?是白教授耶。他身旁的女人是誰?」
女人?
羅戀辰一驚,急急從鋼琴前起身,奔向窗前。不一會兒,她便找到了一對並肩前行的人影。
果然是白謹言,和一個……很美的西方女子。
「啊,我認出來了。」吉爾忽地一拍手掌。「是麗西?科恩!」
「她是誰?」
「她以前也在這裡唸書,算是我們的學姊吧。」吉爾解釋,「我有個表姊跟她一起學小提琴。」
她以前也在這所學校唸書?這麼說,她跟白謹言早就認識了?
羅戀辰身子一僵。
「原來就是她啊。」望著在校園裡漫步的兩人,吉爾露出神秘的微笑。
那樣的微笑令羅戀辰心驚。「什麼意思?」
「我表姊前幾年也在這裡唸書,她跟我說,那時候白教授跟這位學妹可是學校最受矚目的一對呢。聽說白教授滿孤傲的,很少跟人合奏,唯一一次破例,就是跟麗西學姊同台表演柴可夫斯基的小提琴協奏曲。你應該聽過這首曲子吧?鋼琴根本只是配角,難得白教授居然願意為人作嫁。」吉爾笑道,「不過他們最精彩的一次表演,應該還是那首『帕格尼尼主題幻想曲』,風靡了整個維也納--」
接下來吉爾還滔滔不絕說了些什麼,羅戀辰完全沒聽入耳,她只是凍立原地,瞪著窗外白謹言與陌生美女狀似親密的身影,腦海裡朦朧迴盪著那首她曾聽了無數遍的「愛若瘟疫蔓延」。
如果她沒記錯,那首鋼琴獨奏曲便是他在這裡求學時創作的。
她一直在想,究竟是什麼因緣,讓他作出這般浪漫的曲子?
原來……是因為那個美麗的學姊--
他騙人!
一念及此,她驀地咬緊牙關,抓住窗欞的十指用力到指節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