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是誰的?此刻飛濺著,鋪天蓋地的揮灑著令人目眩的色彩!
是敵人的?是部下的?還是自己的?連痛都已經麻木了……叫他又拿什麼去感覺、去分辨?!是誰的都無所謂!只要他知道——不是她的……就夠了!
「等等——」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在敵軍裡咆哮而起,而費英昂則在分神的剎那被拽下了白馬,跌在死人堆上!艱難的抬手,抹去面頰上遮擋了視線的腥臭,他尋聲望去,看到的是朱麗華發現上當後扭曲的怒顏!
「上當了!這個人不是曲洛冰!可惡!全軍調轉馬頭,全力追擊躍馬道——!」氣得渾身顫抖著吼完,朱麗華雙目盡赤,不敢相信自己被愚弄了,而且是被一個男人!揚起鞭,毫不憐惜的狠狠抽向撲倒在死屍間的費英昂,滿意的看著對方因劇痛而無聲的張大嘴,收起捲起皮肉沾染血跡的鞭子,她策馬,率先領著醍醐灌頂的車硫軍向不遠處的躍馬道衝了過去!丟下匍匐在地生死不明的費英昂,彷彿對方不過是只微不足道的螻蟻,不值得駐足……
「咳咳咳咳——」五臟六腑痛的糾結在了一起,費英昂隱隱約約聽到馬蹄聲遠了,想要抬頭確認,但即便這小小的掙扎,也引發了肺部撕裂般的灼傷!真是的……死都不能給人一個痛快嗎?!留著他這一口氣……實在是太殘忍了啊……
明明無法再見到她了……卻還要用漫長的煎熬來磨滅自己堅定的意志嗎?!誰都好,現在補自己一刀吧!如果拖延久了,他怕自己會悔恨……會悔恨自己的衝動……會悔恨自己拋棄整片森林,只為了其中一柱孤傲秀立的楠木……他不要後悔。既然愛了,既然做了,就不要後悔……
第八章
「曲洛冰——站住!」黃埃瀰漫,東天啟明。初升的驕陽將大地籠上火焰般的輝煌,晨光追隨著一前一後的兩隊人馬,像是在見證這茫茫草海上的一番凝結了無數生死的追逐!沒有人停步,不論後面的朱麗華如何叫罵,曲洛冰都置若罔聞。她只是策馬,再策馬!彷彿寶駒脫兔般的馳騁也無法宣洩自己內心的焦急!而就在朱麗華率領的車硫軍在棲鳳谷外半里之地攆上西梁餘部的瞬間,她卻猛地勒馬,馬人立而起,風撩動不羈的青絲——
「曲洛冰,你哪裡逃——」見狀,朱麗華竊喜的劃開冷笑,但她的笑容卻僵硬在了下一秒!輕輕地,穩穩地,胸有成竹地,曲洛冰舉起右手,背對朝陽,銀色的甲冑發射著刺目的光暈,此時此刻,誰也無法捕捉到她凝結著寒霜的冷艷嬌顏上浮現的是何種神情,也許是莊重,也許是漠然,更也許,是一絲淡淡地憐憫……憐憫一個在勝利的狂喜中跌入失敗的對手!
朱麗華的叫罵聲凝滯了。在看到曲洛冰身後的山丘上那無數泛著寒光的箭鋒時,一切都沉默了,再沒有哪怕是呼吸的粗重聲。呆呆的望著完全見不到喜悅之色的仇敵,朱麗華隱隱約約地明白了什麼,雖然她不願意承認,可她確實輸了,輸得徹徹底底,輸得,猶如一個傻瓜。曲洛冰沒有失敗,更沒有被困,什麼都沒有,從頭到尾,只是一個她自以為聰明的騙局罷了!是的……她早該清楚的……即使西梁國的欽差再怎麼糊塗,她的對手,從一開始就應該只有曲洛冰而已!這個無力抵抗頑固愚蠢的欽差,卻又冥冥中掌握了所有的女人——她的敵人!
「哈哈哈哈哈哈——」瀟灑地仰面大笑,好像現在失敗的是對方似的,朱麗華高傲地瞥了默立在晨風中,衣袂翻飛的曲洛冰一眼,爽快的抽出腰間配劍:「好你個曲洛冰!本帥被你耍得好苦啊!狠!犧牲掉自己的情人以及百餘死士換來如此偷天換日的陷阱,就算中計,我也毫無怨言了!算你狠!來吧!有本事,就靠你自己來取我朱麗華的項上人頭……」
她豪情滿懷的發言正慷慨激昂到一半,突然,立在面前的人影微晃,不等她反應過來,曲洛冰的寶馬就如脫兔般向著來時的方向狂奔而去!足足啞然了半晌,朱麗華才咆哮著被蘇琳帥領的伏兵團團圍住!斜了一眼歇斯底律的敵人,周雨梅難得和自己最痛恨的人保持了一致的想法:「將軍!你要去哪裡?!」勝利在即,她們犧牲了那麼多才換來的今日,曲洛冰為什麼卻不假思索的衝向最危險的,應該已一無所有的後方?!該不會這隻豬剛剛說的是真的……
「將軍!不要意氣用事了!那個男人……已經救不回來了啊!」蘇琳的巴掌在金戈鐵馬的伴奏聲中擊中周雨梅的左頰,像是在抗議她的殘忍,又像是嘲笑連現實都不敢去直面的自己!撫摸著家鄉的心上人繫在自己手腕上的紅繩,那粗糙的質感刺激了蘇琳本就不夠堅硬的內心。花心如周雨梅可能會迷惑,但難道她自己還不懂得嗎?!失去所執愛的那個人……究竟是何種滋味!所以她堅定地昂起手臂,沒有疑惑的俯視著瘋狂的朱麗華,冷冷地啟唇,吐出沒有音調的兩個字,決定了這場戰爭的結局——
「放箭——」
不要阻止了,不要挽留了……讓那個人去吧……去到她心愛的男人的身邊……脫去了戰甲的將軍,那個叫曲洛冰的英雄,也只是個女人而已……
「居然為了一個女人見閻王……哈哈……會被那群臭小子笑死吧……」自嘲的裂嘴一笑,費英昂被自己的舉動牽痛了傷口,皺緊眉頭,他將身體盡可能的蜷縮起來,但依然派遣不了渾身的劇痛!天下最毒婦人心啊……那個朱麗華明知自己身上有血口,活不了多久,還故意不肯給自己一個痛快……偏偏要他不光彩的垂死掙扎下去,等待不可能到來的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