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愛情從生命中退位……
* * *
十幾個娃娃全堆在沙發上,小語蜷起身、縮起腳,想把自己埋在娃娃堆。
這一堆娃娃都是他送的,但他對她的心也只有這麼多了。
抱起一對黑人娃娃,那是去年的生日禮物,那一夜,他帶她到沙灘上,一隻桌巾、兩瓶香檳、一對臘燭,他們對著星星許願、對著月亮起誓約。
她念著一段詞——
我不能決定生命的長度,但我可以增加它的深度;
我不能左右天氣,但我可以掌握心情;
我不能改變容貌,但我可以展露笑容;
我不能控制別人,但我可以主管自己;
我不能預知明天,但我可以把握今天;
我不能樣樣第一,但我可以事事盡力。
他細細聽著,然後對她說:「我要陪著你豐富生命,我要你的心情因我而雀躍,我要你的笑容為我而甜美。你不用控制我、不用預知未來,因為我的心、我的幸福、我的每一天,都掌控在你手中;你不需要當第一、你不需要盡力,因為,你早已是我生命中的惟一。」
那夜的氣氛太美、感覺太浪漫,讓她對他的每句話信以為真,忘記甜言蜜語只是情人之間取悅對方的小手段。
手段人人會耍,而愛情真正擁有的人卻少之又少。
不!人不行過度貪心,人該學會滿足,在那段「談戀愛」的日子裡,他對她盡心也盡力,他哄她、疼惜她,讓她享盡當情人的一切權利,還能再要求更多嗎?不!人該適可而止。
小語一遍遍說服自己夠了,一遍遍壓抑自己的貪求,她不要死纏住他,不要讓自己變得令人憎惡討厭,不要讓他看到自己就害怕退縮。
她該怎麼做?
是了!離開,走的遠遠,遠渡重洋,放逐自己的心,讓情愛隨風消逝、就此隨霧蒸散,讓這段埋入光陰隧道,留待日後憑弔。
抱起身邊每個娃娃,輕撫過,謝謝它們這段相陪……
人總要長大,不切實際的夢就讓它留在深夜,她要學會放手、學會現實、學會不做夢,長大……要學的事情還很多、很多。
天又黑了,生命中的二十四小時溜走,放下娃娃、緊捆住想脫疆的心,天再亮起時,她的生命將會不同。
「小語……」童昕自門外走進來,凌亂的套衫,失去了往日利落形象。揚揚手上的葡萄酒,她的笑容顯得淒迷茫然。
「你……還好嗎?」問這話太多餘,誰都看得出,她和自己一樣不好。
「如果我說我不好、很不好、非常不好……你肯不肯陪我醉上一場?」搖搖頭,一隻夾子隨意挽住的髮絲飄散下來,落寞的神情寫滿失意。
「正巧,我也不好、很不好、非常不好,就讓酒精幫助我們忘掉『不好』。」醉了就會飄飄然、就會遺忘、就會不再痛心,酒醉人、人醉酒,在很多時候,酒是人類最好的朋友。
「哈!同是天涯傷心人,就讓我們傚法李白,月下同酌。」童昕大笑,笑容裡有無奈、有痛楚、有悲哀、有腸斷,獨獨少了構成笑容的主要元素——快樂。
「好,上頂樓喝個過癮,我去拿杯子,等等我。」小語拋下娃娃,轉身入廚房,一路上還高唱——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亂……暫伴月將影,行樂須及春……醒時同交歡,醉後各分散……一首詩詞被她切得七零八落。
在她們跨出大門之前,紅著眼的於優推著輪椅步出房門,平日紮成長辮的頭髮披散在肩背,無助寫滿她的臉上。
「我可以加入你們嗎?」柔柔的聲音淡淡問,她的聲音永遠都讓人覺得舒服,但——今晚,她的聲音明顯帶著心碎。
悲情女子又多了一名成員,她們展開雙臂,迎向她。
「有什麼問題?」小語把杯子塞給童昕,走到於優身後,幫忙推輪椅。
打開門,紅腫了雙眸的辛穗倚在門邊,串串閃亮在粉頰駐足。
「你……」小語的問話組不成句。
「我……沒事,哭過這一場,以後再不會為情心傷。」辛穗想假作堅強的,可她真的辦不到。
「和我們一起大醉吧!」童昕拉起她。
四個失意的女人緩緩步出房門,為著共同心事愁了眉、苦了心……
苦盡甘來?這句話不適用於她們的愛情。
* * *
深談過一夜,四個女人都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整理好搬家行李,帶過幾件旅行衣物,本想走出房門,偏過頭想想,小語又尋來大紙箱,把「他」送的娃娃全塞進箱內。
打開房門,她背起背包,兩手捧著紙箱走出房間。
走到客廳,看到干優已經在沙發上坐定,辛穗正把架上的CD一片片丟入紙箱中。
「都醒了,我以為你們還在睡。」小語把旅行背包和於優的放在一處。
「箱子裡裝的是什麼?」於優指指她手上的紙箱。
「洋娃娃,他送的。」
「決心要拋棄怪癖了?」
她們各有各的怪癖——心情不佳時,童昕會拿把小刀將檸檬的青澀外皮削去,拿它當柳橙吃;不碰甜食的於優,則是會捧著一堆巧克力,一口接一口,不曾嫌膩;辛穗習慣閉著眼,流著淚,聽遍那堆古典CD,誰也不搭理。
小語更有趣了,她心情差,就對著那堆說不還口、打罵不還手的娃娃,叨叨絮絮說個沒完。
「要拋棄的何止是怪癖,還有長髮、記憶,和得不到回饋的愛情……」甩甩頭,長大的過程全是辛苦。辛穗站起身,走過來摟摟於優和小語。
「重生是最艱苦的過程,小語,要勇敢哦!」握住她的手,於優憂心的說。
「我會的。」拂去眼角淚,她吸吸鼻水。「童昕呢?」
「她在整理冰箱。」
「我們很少開伙,冰箱裡還有東西嗎?」
「冰箱裡有我們的怪癖、記憶,和得不到回饋的愛情。」盜用辛穗的話,於優深吸口氣,她們本是同病相憐。
「說好不哭的,你們說話不算話。」童昕從廚房裡清理出兩大袋檸檬和巧克力,僵在嘴邊的笑容帶出兩潭鹹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