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見幸福不難,但要想一生擁有卻不容易。
這輩子她沒做過太多好事,不該有此福分!
「他留在咱們這裡是為了等亞亞,」阿籬聳聳肩試圖表現漠然,「人找到了他自然會離開。」
阿籬的話是告訴後娘也是告訴自己。
算算司徒悵陪她回到家裡也有十來天的光景,奇怪的是,亞亞,也就是溫嵐卻始終不見人影,她陪著他走遍了和亞亞經常出沒乞討的地方,連首次發現亞亞的溪畔都去過了,可令人不解的是,她就像是突然消失似的,毫無信息。
為了等候溫嵐的出現,司徒悵沒有選擇地留了下來,既然留下,他自然要動手改變他看不慣的東西。
他帶著阿籬到河邊命令她徹徹底底洗乾淨身子。
阿籬莫可奈何,背著他做鬼臉,又髒又臭是她行乞時的保護色,是她那三年待在妓院裡學到的,好遠離一些壞男人的手段,這會兒卻至毀在他手裡,雖然當他在她身旁時,她不用擔心會有麻煩,可他能陪她多久?護她多久?他究竟明不明白?
洗淨了身子,紮了兩條烏溜溜髮辮,煥然一新的阿籬香香的帶著甜味,嬌俏的容顯像朵初綻的粉菊,她看向司徒悵,想知道他的反應,他卻調過視線,連一眼都吝於多給。
除了這,司徒悵連她的衣服都有意見,這男人果然有得是家底,亞亞摸走的錦袋大概裝的只是一些散銀,她同他一起時,他吃飯、買衣服、買東西用的全是懷中一張張的銀票,見他毫不在乎地揮霍,阿籬猛吞口水,該死,就那麼薄薄一張紙,她和後娘可以過上幾年呢。
見他幫她添購滿身新衣、新鞋,阿籬甜笑的挨近他,「這麼捨得,你是不是真的愛上我了?」
他推開她,不在意見個全身簇新的漂亮姑娘跌在泥地裡。
「買這些是為我自己,我可不想讓你給熏死。」
阿籬無所謂,起身拍拍沾泥的裙,誰管他怎麼解釋,重點是,他在她身邊。
司徒悵會醫術,在診視阿籬後娘之後,上藥鋪配了幾帖藥,不到三天,阿籬後娘已可下床走動。她感激莫名,他卻回說他只是不喜歡聽人在他耳邊嗯哼煩人。
他在小屋前接受了一段段的竹管,阿籬不用再跋山涉水去提水,屋前出現了一座小池。
然後他嫌屋裡悶,鏗鏗鏘鏘動手鑿了個天窗,還把屋子上下破爛透風的洞孔全給補上。
這男人還真不是普通的閒不住,他口口聲聲要走,卻又似乎準備在此天長地久。
阿籬懶懶地睇著,不幫忙也不吭氣。
他不會要她的感激的,那只會帶給他壓力,如果他寧願相信他做這一切為的只是自己,那麼她會順著他的意的。
司徒悵低喊一聲完工,扔開鐵捶,阿籬面色一黯,嗅出了他離去的決定。
他跳下屋頂,大跨步走向樹下的她。
「我不想再這樣耗時間了,」司徒悵皺著眉頭,「我得回寨子把溫嵐失憶的事情告訴颯騏亞,再由他決定下一步,如果她回來……」
阿籬點點頭,「她只要一回來,我會立刻叫她回鄂溫克山寨,」她柔聲響應,笑得同平日一般甜美,「你走吧!你說的對,再這樣耗下去也不是辦法。」
「那麼,」司徒悵有些意外,這丫頭的反應永遠在他意料之外,他原先以為會見到的是個氣嘟嘟或淚眼婆娑的惡丫頭,「我走了。」
「嗯!」阿籬乖巧點頭,一臉開心揮揮手,「你保重。」
她說的甚至不是「再會」?!她不在意再也見不到他?
心頭漾著他不明白的情緒,他點點頭,想了想,「我在櫃子裡幫你留了點銀票,屋裡的東西若吃光了,你可以拿去買點兒東西。」其實這幾天他已陸續幫她添買了不少日用食糧,他總嫌她太瘦,說她的臉色像是永遍吃不飽的餓鬼相。
「別留多了,」阿籬笑,「咱們窮慣了,沒門沒鎖,若讓歹人知道我們有好東西,反而會招來危險。」
「屋裡我幫你做了副鐵鎖,夜裡睡前記得上鎖。」
她點點頭笑,「你倒是想得周全,成了!我這麼大了還不懂怎麼過日子嗎?」她推他向前,笑嚷著,「你快走吧!天要暗了,路上危險。」
他回頭睇緊著她沒說話,她吸了口氣,還是笑,「我知道你不喜歡我說太多謝謝,那麼,我只說一句——謝謝你給了我這麼多揮霍不盡的幸福,祝你……」
阿籬粲笑著,「也要一樣幸福啦!」
婦人滿懷不解地看著女兒將男人硬推上路,司徒悵背影才離開視線,丫頭這邊的眼淚就撲簌簌斷線似的沒個盡。
「傻丫頭!」婦人搖搖頭,「你看不出來只要你扁扁嘴或掉個眼淚就能拴住他了嗎?這會兒人都走遠了,你還哭個什麼勁?」
「光拴住人沒拴住心,硬留著也是多餘!」阿籬吸吸鼻子,重新亮起笑顏,「不提他,想了也是多餘,後娘!猜猜看,咱們今晚吃什麼好料?」
「猜不出來。」
婦人撫撫肚皮,一臉饜足,「這些日子天天都難得地可以填飽肚子,像你說的,夠幸福了,我還能再奢求怎樣的山珍海味?」睇著阿籬,婦人面有慚色,「阿籬,難為你不計前嫌,願意收留照顧我這又病又沒用的孤老太婆……」
「瞧瞧您說的是什麼呢!」阿籬給了婦人一個爆栗子,很輕很輕的,自從上回傷過司徒悵後,她已徹底悔悟,打人都不放力氣了,「這郊野外,身邊有人可以彼此關心照應,那才真是很大很大很大的幸福。」
婦人無語,摟緊女兒緩緩而行。
夜裡,司徒悵沒來由得突然驚醒,心底一片孤冷。
沒了夜裡生病老嫗呻吟聲,沒了爛房子被夜風掃得嘎吱嘎吱作響,沒了個半夜三更偷偷摸摸爬到他床旁偷看他睡覺,且會傻憨憨發出甜笑的小丫頭,沒了那還真以為他睡死了沒感覺而偷偷地摸他臉龐、幫他蓋被的小小手掌,他從不知道,原來,夜竟是如此綿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