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摔壞了?!」難得地,向來冷靜淡漠的陳莉揚高了語調。
「對不起,我會想辦法賠給公司的。」何玉暄誠心地說。
「賠?!你該不會以為,只要賠了錢,就表示你負責了吧?你看看,現在都幾點了?」陳莉的語氣極為冷峻。「你摔壞的時候,就應該要立刻打電話給我,讓我應變和處理,而不是讓我傻呼呼地打電話給對方,還讓我傻呼呼地在這裡等你,你做事的態度怎麼這麼差?」
陳莉眉頭一挑,指責與不屑的神情,讓人覺得羞傀。
何玉暄的臉熱了起來。她當時只記掛著摔壞的青花瓷器和老先生的事情,確實疏忽了應該要和陳莉聯絡。
她無話可說,也不覺得有什麼好辯駁的。「對不起,是我的錯。」她頭垂得低低的。
「不,是我的錯。」陳莉突然這麼說。
何玉暄詫異地抬頭看著陳莉,只見陳莉紅艷艷的薄唇一勾。「你自告奮勇的時候,我就不應該相信。所以,一切都是我的錯。」
一股熱氣衝上何玉暄的腦門。陳莉的話,讓她難堪到無地自容。
「陳莉,你這是在指責我嗎?」莫安浪辦公室的門不知道什麼時候開了。他淡淡地說:「照你的說法,用她的人是我,所以如果有錯的話,一切都是我的錯了。」
莫安浪的語調平穩,言語模稜曖昧,語氣不溫柔,可是也沒有動怒。讓人實在猜不出來,他說這話到底是為了護衛何玉暄,還是在指責何玉暄?
他一雙漆黑如墨的雙眸深沉無波,陳莉完全看不透他的心思,而這種深沉,讓她隱隱覺得難以喘氣。她猛然一悟,這才瞭解他的意思了。這件事情,他不要她插手,他要自己處理。
摔破的青花瓷器雖然價值不菲,但是這件事情,怎麼也不該由莫安浪親自來處理,憑著在莫安浪身邊多年的經驗,以及女人的直覺,陳莉曉得,莫安浪其實已經不知不覺地偏向了何玉暄。要不,他不會有這樣反常的舉動。
何玉暄根本就沒想到情況會這麼的複雜,她只覺得莫安浪又露出了死人臉,何必呢?事情很簡單啊,她錯,她認、她負責啊,何必每個人都湊上來呢?!
她睜大眼睛,等著莫安浪爽快地宣判她的死刑,但莫安浪只是推開了門,對她說了句:「你進來吧。」
她快步地走進去。穿著不合適的鞋子走了一天,她的腳痛得有些跛了。她咬了下嘴唇,忍著疼。
莫安浪坐回他的那一張大椅子,劈頭說道:「我不能偏袒你。」他沒有察覺自己對她是有私心的。他這麼說,是重申他向來處理事情最重視的原則。
她誤會他的意思,以為他是擔心她會跟他求情,所以先告訴她,別以為他會偏袒她,於是她的眉頭一揚,沒好氣地說:「我算什麼角色,敢讓老闆偏袒?」
他不悅地沉下臉來。她是他找來的人,她不知道她的一舉一動,他私下有多注意嗎?今天下午,聽陳莉說她去送青花瓷器,他就開始注意著,沒想到她一直沒回來,對方也說沒收到她送去的青花瓷器。
他知道她做事一定是全力以赴的,所以怕她是出了意外才會沒送過去。他的心懸著,偏偏她又沒有手機可以聯絡。
表面上,他催促著陳莉去問送禮的事,實際上,他記掛著的是她。
整個下午,他一直浮躁難安,正想再去問陳莉的時候,她剛好回來,碰巧聽到陳莉和她說的話。陳莉的話說得太傷人,他怕她難堪,才把她帶了進來。
可是剛才她和陳莉說話時很有分寸,他不明白,為什麼她和他說話的態度竟然這樣惡劣?
「身為一個下屬,這是你該有的態度嗎?」他有些慍惱。
「抱歉,小的錯了。請問長官還有什麼訓示?」她啪地一聲,立正站好。戲劇化的恭敬態度,很明顯是一種反抗。
「我找你來,不是要你來耍嘴皮子的。」他真的被她激怒了。
「除了接電話和吃飯之外,我倒是真的不知道,您還找我來做什麼?」何玉暄知道自己應該要閉嘴的,但是,該死的她就是管不住自己。
陳莉怎麼冷漠對她,她都可以忍受,可是當他指責她的時候,她就突然變得滿腹委屈,變得脆弱易怒。
她劈哩啪啦地說著:「我不懂,你何必花一個秘書的錢,去請一個接電話的小妹呢?好笑的是,我竟然還只要接你的電話;更荒謬的是,我根本不知道哪些電話是你想接的、哪些電話是你不想接的。那些錢,我賺得很心虛,我是很想賺錢沒錯,但是我不想賺這樣的錢。」
他怔怔地聽著她的話,錯愕萬分。
他每次見到她的時候,她都是嘻嘻哈哈的,讓他錯以為她是樂得工作輕鬆,他當然也有栽培她的意思,可是他一廂情願地以為給了她高薪,就是幫助她了。
他喃喃地說:「我以為你需要一份工作的。」
她真想把鞋子丟向他的頭。「我需要一份工作,但是我不需要一份施捨呀!你如果告訴我,我只是個小妹,我就會安安分分地穿件牛仔褲、T恤來上班。每天就是倒茶、送水、影印、跑銀行、接電話、倒垃圾、掃廁所,然後利用空閒的時候打打毛線衣,賺賺外快。錢雖然少,但是我心安理得,我理直氣壯啊!你他媽的,就知道我這人愛錢缺錢搶錢,你拿了錢就要來施捨我……」
她越說越氣,其實不只是氣他,也氣她自己。「我他媽的沒用、沒志氣,我不能罵你,因為是我自己甘願接受施捨的。然後為了對得起你的施捨,跟人借了衣服,要了舊鞋子,像玩家家酒一樣,每天裝成一個秘書的樣子來上班。」
她忍不住地脫下鞋子。「你知不知道,我每天穿這雙不合腳的鞋子來上班,是多麼好笑的事情。」
從他的角度看過去,他是看不到她的腳,可是看著她兩手各抓了一隻鞋子,他覺得很難過,她憤怒的和委屈的情緒,潰決似地朝他撲襲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