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無法讓女兒接受治療,因為安老太太不肯讓這「家醜」外揚。
她看了自顧自吃飯的婆婆一眼,又注視著一對和自己相貌一模一樣的女兒,淡淡吐出一口沉重壓抑的氣息。
父母早逝,將她留給姑姑撫養。姑姑一家人並不樂意多養她這個侄女,不時對她的缺陷冷嘲熱諷,她知道自己寄人籬下,也不會多和他們接近,安分地活在無聲的世界裡,只期待從學校畢業以後,趕緊找到一份工作,就能離開姑姑家。
直到她高一時遇上了他——安隆楷,發生了那件事……而他說願意負責,還提出一大筆聘金。
她驚恐羞愧之餘,只能向姑姑求助,豈料姑姑竟說:「既然他要妳,那妳就嫁他吧!反正發生了這種事,以後也沒人會要妳。」於是,她就這樣嫁給安隆楷,成為安氏企業的總裁夫人。
人人都說她是飛上枝頭變鳳凰,對她來說,不過是從一個牢籠換到另外一個。
而她完全無法逃離這個牢籠。姑姑一家人在收了聘金之後就移民國外,她曾向表姊冠玲求助離婚的事宜,卻遭安隆楷施壓阻止,他知道她想逃,從此將她看得更緊,幾乎斷絕她一切對外的聯繫。
幸好有對可愛的天使——她的兩個女兒,來到她的生命中。
她曾怨恨她們的降臨,畢竟她們身上流著安隆楷的血;但孩子終究無辜,而又太像她,怨恨轉變為心疼與母愛,成為支持她的力量。在這幢冰冷的豪宅裡,她們是她唯一的安慰。
越愛孩子,就越對她們感到歉疚,讓她們誕生在這樣的地方,連上學都成為奢侈的事。
她可以忍受加諸自己身上的種種,卻不願讓她們也被這樣封閉一生。既然婆婆不肯,只有向安隆楷求助,雖然他毫不關心女兒,從她們出生以來,一次也沒有抱過她們……
沉思良久,回過神來,夏音曉才發現夜已深了。
視線移向床上的雙胞胎——曼菊已經蓋著毯子睡熟了;海微仍枕在她腿上,小手壓著攤開的圖畫書,也是沉沉睡著。
她輕輕將二女兒的手從書上拿開,卻有個東西從她手裡滾下來,掉到書上。
是那個男人給的圓耳環。
海微每週都要定時收看他的節目,她陪她看過幾次,只記得他有張表情豐富的娃娃臉。今天遇到他,沒想到他本人比電視上更年輕,像個大孩子。
連親生父親都不敢親近的海微,卻一點也不怕接近他。也許因為是喜歡的電視明星,興奮之情讓她忘了害怕吧。
她將耳環放在女兒枕畔,回房拿睡衣,打算今晚還是陪女兒一起睡。
伹剛進臥室,還沒開燈,她就聞到酒味——一種丈夫回來時身上常有的味道。
她一愣,一雙手臂無聲無息地自背後抱住她的腰。她嚇了一跳,猛地掙扎起來,卻掙不開那有力的雙臂。
「音曉,是我。」安隆楷放開妻子,開了燈,見她一臉驚惶,只覺得好笑,「妳以為是誰?還有誰會進我們的房間?」
夏音曉駭得臉蛋慘白,後退了幾步,卻又被他拉回懷中,刺鼻的煙酒味讓她不舒服,忽覺丈夫的手從她毛衣下襬探入,她霎時渾身繃緊。
「妳好香、好軟。」安隆楷細細吻著她頸子。他的小妻子有一身潔淨嬌嫩的肌膚,永遠像是剛沐浴過一般,這是他有過的女人中誰也比不上的。尤其在應酬結束,離開那群妖艷放浪的酒女,這個從不沾染脂粉味的小女人,更像只美麗清雅的白色畫眉,總會瞬間引起他的渴望。
夏音曉勉強掙開了丈夫,
「我有重要的事要和你談。」
安隆楷沒學過手語,但看久了也大概知道她的意思,「什麼事?如果要談離婚,那就別提了。我永遠都不會跟妳離婚的。」
這句話早就聽丈夫說過不只一次,但每一次都教她重重一震,彷彿讓已身處地獄的她往下更陷入一分。
她瞪著丈夫開始脫下衣物,臉色越發蒼白,卻堅持把話說完:「我表姊的學校有開特教班,我想讓海微和曼菊去上課……」
「好啊,媽說可以的話就可以。」
就是婆婆不肯,她才向他求助啊!
她還想解釋,卻被他推上床,見到他眼中濃濃的慾望,心頓時冰涼了。總是這樣,他從不理會她的感受,只顧他自己想做的事,從五年前在那個陰暗的教室裡發生那件事以來,一直如此……
她閉上眼,強迫自己麻木,被動地等待事情發生……數秒後卻被丈夫推開。
她怯怯地睜開眼,看著安隆楷寒著臉穿回衣物,翻身下床。
情慾還沒開始,就被迫結束,只剩下深深的厭惡感,令他皺眉。
沒錯,他們的第一次是留給她不好的感覺,但後來哪次他不是溫柔相待?可每次履行夫妻義務,她總毫無反應地任他擺佈,讓他覺得自己像抱著個人偶在求歡,對她的胃口越來越差,不由得又想念起外面那些放蕩大膽的酒女來,她們伺候男人的手段如果像她這麼差勁,長得再美也沒有男人要。
但就算她只是尊徒有美麗皮相的人偶,他仍然想要她。為什麼會這樣?
「也許妳讓我喝了什麼符水。」他煩躁地自語著,逕自走進浴室淋浴。
直到丈夫的身影消失在浴室內,夏音曉快繃斷的神經才放鬆下來,將臉深深藏在枕頭裡。
因為害怕若不順從丈夫,他會把怒氣轉移到兩個女兒身上,所以她從不敢反抗。但他每次的碰觸都讓她驚惶恐懼,不斷想起五年前那天他對她做過的事。
他的氣味已從空氣中消失,他碰觸過的感覺卻仍留在她肌膚上。她緊緊抱住自己,眼眶微微發痛,卻什麼也流不出來……
*** *** ***
鬧鐘響了……足足五分鐘。
丁綠堯心不甘、情不願地睜眼,按掉鬧鐘,「阿尹這丫頭,就跟她講我會自己起床,又給我設鬧鐘……」連打了幾個大呵欠,他爬出被窩更衣,然後離開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