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負傷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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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聖心孤兒院,一幢佔地不大的建築物裡,收容了近四十名二到十五歲的孩童。院長是外國修女,她將畢生奉獻予上帝,對院童付出百分之百的愛心,不求回報,只祈望這群小孩擁有快樂人生。

  這天,院裡來了客人,是宇文康和顏鴻獻兩對夫妻。

  他們是很好的朋友,從青春年少一路到中年,求學時期結黨搞怪、事業起步時相互提攜,他們分享彼此的成就與光榮。

  但顏鴻獻的兒子已經十五歲,是個半大不大的青少年,而宇文康夫婦到目前卻還深受不孕困擾,年過四十,他們放棄生育計畫,決定到孤兒院裡領養一名少女。

  客人帶來新衣服、玩具和幾部電腦,小朋友們圍在電腦前,帶著欣悅,跟工作人員學習操作方式。

  小黎從屋外走過,向屋內輕探一眼,便走向後院。

  孤兒院後面連接農家田地,現值農田休耕,一片用來作綠肥的油菜花田,開滿黃橙鮮美。

  小黎坐在水泥地上,拿起蠟筆畫冊,描繪冬末透露的春意,油菜花田間,幾個小朋友相互追逐嬉戲,聽取他們的嬉鬧聲,小黎微皺眉頭撫平。

  「小黎、小黎,妳怎麼還在這裡?」

  說話的是袖喬--小黎在孤兒院裡最好的朋友,她們同是十歲,在學校裡念同個年級,小黎常幫她寫功課,而袖喬常替小黎出頭,她們是患難與共的好朋友。

  停下腳步,微微喘息,她撫撫起伏胸口,繼續說話:「小黎,快去換上妳最好的衣服,客人想領養十到十二歲的女生,艾艾和雨芬都換好衣服站在院長辦公室前面,妳也快一點。」

  小黎搖頭,推推袖喬,要她自己去前面。

  「妳擔心客人不挑妳嗎?說不定他們富有同情心,不在乎妳不說話,硬要妳當他們的女兒。」袖喬遊說她。

  小黎仍是搖頭,她聰明實際,敏感而纖細,她不主動去找釘子,不讓自己有機會鮮血淋漓。

  「去啦去啦,妳很漂亮的,說不定那對夫妻害怕吵鬧,不喜歡愛說話的小孩子。」她拉拉小黎,硬要拖她到院長室前面。

  小黎合掌拜託,無奈。

  「就當陪我,不要這麼小氣嘛!」袖喬勇敢大膽,個性堅持固執,唯獨沒辦法勉強小黎做事。

  小黎搖頭,拿起畫筆,繼續畫圖。

  「算了算了,我自己去,要是我被人家挑走,變成有錢人家的千金,我連再見都不跟妳說。」袖喬賭氣,別過頭,不理她。

  她拉拉袖喬,陪著笑臉,手指壓在額邊,向袖喬說抱歉。

  「每次都來這招,不要愛妳了啦!」嘟著嘴,她起身,向小黎扮個鬼臉,跑開。

  「顏大哥,你覺得我們領養哪個女孩好?」

  宇文太太把資料冊遞到顏鴻獻面前,這個領養計畫,顏家夫妻從頭到尾參與,對宇文夫妻而言,他們在選女兒;對顏家來說,他們是挑媳婦,務必大家都滿意才行。

  「還是聽聽晁寧的想法,將來這女孩要當晁寧的新娘。」

  宇文康把資料卡從資料冊裡取下,在桌上排開。

  晁寧不說話,對於這種無聊計畫,他一點興趣都沒有,他是被逼迫出席的,要是能夠,他肯定轉身走掉。

  然視線掃過資料卡,長髮女孩的容顏落進他瞳仁裡,她非常漂亮,五官是精緻的雕塑品,但吸引他的不是女孩的美麗,而是兩道皺折眉形,他在她眼睛裡找不到焦點,空茫的眼神中帶著消沉。

  「你喜歡她?」宇文太太順著晁寧的目光拿起資料卡。「程黎?嗯,她的確很漂亮,才進聖心孤兒院不久。院長,我們可以見見她嗎?」

  「你們想領養小黎?」

  修女接過她手中卡片,徐徐說道:「小黎的父母親在一場火災中雙雙去世,從那之後,她再沒開口講話。醫生說是心因性毛病,要從精神科著手作治療,這段期間,醫生不斷為她作心理輔導,效果始終不佳,她安靜、不和院童玩耍、成熟得像個小大人,如果領養她,溝通是你們要努力的大目標。」

  「這樣的孩子好帶嗎?我們都忙……」宇文康看看妻子。

  「是啊!我們沒有太多時間照顧小孩,也沒有足夠經驗。晁寧,是不是……」

  「隨便你們。」他酷酷地丟下一句話,走出院長辦公室。

  他對領養不感興趣,一如他對接手宇文叔叔和父親的事業不感興趣。

  經過教室、寢室,他挑人少的地方走,幾個拐彎,他走到孤兒院後方,那裡有個小女孩正在畫圖,筆法粗糙,但專注的表情教人欣賞。

  晁寧在她身邊坐下,五分鐘,她沒察覺他的存在,但他認出她了--那個愁眉苦臉的小女生。

  「鳥不是這樣畫的。」

  晁寧在她發呆間抽走蠟筆,蠟筆很舊了,小小的、短短的,全聚集在一個紙盒裡。

  拿過蠟筆,他在她的紙上添加幾筆,簡簡單單的幾筆,她的小鳥變得生動活潑,她的油菜花田吹過春風、生氣盎然。

  帶著崇拜眼神,她看著他變魔術般的右手。

  「有陽光就有影子,有見光面就有背光面,它們的顏色不會一模一樣。」他喜歡她的崇拜、喜歡她虔誠崇敬的表情。

  他不是多話男孩,但他一面畫畫,一面對她講解,細心仔細,張張合合的嘴巴不見休息。小黎沒說話,但她的眼神鼓勵他,一句一句接下去。

  「妳的蠟筆少了很多顏色。」晁寧說。

  並非取笑,是單純地陳述事實,但她還是受傷了,低低眉,她曉得自己的貧瘠可憐。

  別過頭,她不說話,淡淡眼神落在油菜花田里相互追逐的小男孩們身上,在他們身上,她看見童年--一種她未曾擁有過的東西。

  他沒發覺她受傷,仍然沉醉於圖畫間,他把童年畫在紙上,而她把童年畫在心間,假設那是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

  「等我回台北,寄一盒顏料給妳,妳要好好練習,不管畫出來的東西是醜是美麗,要記住,畫畫本身就是幸福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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