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指纖細皙白,幾個輕撫,撫出他莫名悸動,隱隱地,心在胸膛鼓噪,他想抓住她的手,攤平,細看她的手心裡藏了什麼魔法。
深吸氣,他克制自己,問她:「妳住哪個飯店?」
「還沒確定,不過,我的旅遊手冊上有一些便宜旅館。」
她抽出包包裡的旅遊手冊,來之前,她背過書,哪條街、哪條路,哪裡有便宜旅館,她一清二楚。
「妳沒有訂飯店就一個人跑到法國?」
程黎點頭,她不害怕的,從小到大,她的人生計畫少得可憐,身為孤兒,沒有父母親人為她的將來做規畫,她習慣且戰且走,學法文、背街道圖,是她為法國行做的唯一準備。
「妳真大膽!」晁寧皺眉。
她和當年的自己相像,沒周詳準備,提起行李、買下機票便往歐洲行,下了飛機,對未來茫無頭緒,接下來的摸索,連他這個大男人都覺得辛苦,何況是一個連話都不能說清楚的女人。
程黎聳聳肩,承認自己大膽,醫院裡的同事都念她,臨行,還有人鼓吹她放棄計畫,跟團旅行以保安全。
她一意孤行,請了假、領出全數積蓄,用一個「窮和尚富和尚」的故事,鼓勵起自己不顧一切,她來了,在她的夢想國度裡,展開旅遊的第一天。
「妳打算待多久?」他問。
「十幾二十天,錢花完就回去。」她飛快在紙上寫字。
她打算用最省錢的方法,讓自己在法國多作停留。
「除了這裡,妳還有其他的目的地?」
「蒙馬特是我唯一想駐足的地方。」
「妳打算把十幾天都耗在這裡?」
程黎點頭。
「在這裡,妳有朋友嗎?」
她點點頭,比出食指,指指晁寧。
「妳對陌生人和朋友的分野在哪裡?」他反問。
偏偏頭,她想了一下,在紙上寫下兩個字--信任。
「我不懂妳的意思。」
「我信任的人,即使只是一面之緣,我拿他當朋友看待;無法信任的人,即便天天相處,我堅持他是陌生人。」
「妳用什麼條件來決定妳的信任度?」
和她「聊天」,晁寧聊出興趣。這種女人太特殊,特殊得他不想拂袖離去。
「第六感。」她「說」得理所當然。
「還真符合科學精神。」他嗤笑。
「第六感一直是我最忠實的好朋友。」
「除了第六感,妳還有什麼好朋友?直覺?想像?還是作夢?」
「取笑一個不擅長辯論的女人,你有失厚道。」
她的自嘲引發他的大笑,撫著肚子,他彎腰笑不停。
「好吧,為了我的有失厚道,我向妳賠罪,我有一個沙發,如果願意的話,妳可以睡在沙發上面。」
他的提議同時嚇著兩個人。
他懷疑自己的動機,卻無法反對這個提議,小小聲音在心底低語,他要留住這個女人,別教兩人錯身而過。
碰到這種邀約,妳怎麼處理?聰明女性懂得防人,敏感女生會婉言拒絕,程黎既聰明又敏感,她不可能不懂這些,可是,她點頭同意了。
為什麼?他的眼神容易說服人?他的態度誠懇得讓人難以拒絕?都沒有,但她信任他,出自直覺。
「我很樂意睡在你的沙發,希望它夠大。」
「以妳的身材而言,它足夠妳翻身。好了,妳的行李呢?」
他迅速將自己的行為解釋為同情,當年他來到這裡,若不是房東太太對他伸出手,他早已妥協,乖乖回去當他的總裁大人,所以眼前他的行為,屬於高尚聖潔。
她指指自己背上那只收納兩件襯衫牛仔褲,和簡單盥洗用具的包包。
「妳就這樣子來到法國?」無法置信,至少當年,他還有一件大行李。
點點頭,在物資充足的世界裡,她過慣簡約生活,就是在台灣,她的房間也簡單得可以。
「不行嗎?我以為準備得夠充分了。」她眉開眼笑。
「算了,我們先回去。」說著,他轉身往前行。
他的腳很長,大大的步伐一跨,她得小跑步才追得上,所以她專心勤奮,緊緊跟隨他的背影。
他很高,走在不高的法國人群中,他高出半個頭。她一直想不透的熟悉感,在他詢問她的旅館時,程黎想清楚了,他有雙和「大哥哥」一模一樣的眼神,尤其在作畫時。
世間有無數種職業,有人喜歡自己的工作,有人不喜歡,不管喜歡與否,多數的人以努力來換得三餐溫飽,少數人將靈魂用在工作上。畫家是這樣的工作,他們賣技巧換得生存,再將生命投注於繪畫之中。
對於這樣的人,不管成功或失敗,都該給予喝采,可惜,聽得到掌聲的藝術家太少,多數的藝術家總是默默地燃燒生命,做他們認為對的事情。
在他身後跟著,程黎有點累了。
然而越跟他,不安的心越見沉穩,眼睛看他、鼻子聞他,不說話的嘴巴喃喃地扯出別人聽不到的話語。
這是安心,瘋狂地對一個陌生男人的安心,她的下意識、直覺、第六感……所有的「好朋友」都跳出來,為她不合理的安心作支持。
第二章
繞進小巷子,高高的石牆是法國典型建築物,巷中的房子個高,只有三四層樓,房子很舊了,但每個房間都有一個陽台,許多住戶在陽台上面種花花綠綠的鮮艷花卉。
「到了。」停下腳步,他回頭對程黎說。
她跟他走進屋內,房子很大,有些陰暗,窗戶透進來幾方陽光,照著坐在搖椅上的老太太身上。
看見晁寧進門,她堆起一臉笑容說:「回來了,今天生意好不好?」
「還不錯,先付妳一個星期房租,另外,這幅畫免費贈送。」他把畫送到老太太眼前。
推推金邊眼鏡,湊近仔細看,她滿意極了。「你畫得真好,明天我拿去裱框,我相信總有一天,你會成功。」
「多謝讚美!」每每面對房東,總讓他輕鬆愜意,她是個體貼懂人且風趣的老太太。
「咦?你帶朋友回來?」在晁寧身後,她看見嬌小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