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天涯悠然的一語道破這看似玄妙的機關,使得麥克·道格拉斯原本就蒼白老邁的臉,此時看上去臉色更加難看。
「你為了達成你的計劃,聯絡了當年一起從中東來到雷斯潘的霍格一家。霍格的父親當年欠你不少人情,所以雖然他死了,霍格卻依然背負著這份歉疚聽命於你。
但是你的兒子唐納德卻是一個正直的人,他深陷在對國家的忠誠和對你的孝心之中無法自拔。他的日記你一定沒看過,如果你看過了,會知道他曾經多麼痛苦,也許你就不會再做出這麼多可怕的事情。」
「唐納德那個傻孩子,」麥克·道格拉斯哼了一聲,「我當然知道他有多愚蠢,當他準備向陛下揭發我時,我就知道我將失去他了。」
「所以?」任天涯盯著他的眼睛。
老人的瞳眸發出死亡般灰暗的顏色,「所以,我只有殺了你們一家,再將罪推給他。」
任天涯深吸一口氣,「你為了你的自私和貪婪,不惜傷害你的親生兒子?」
「真主說過、,真的勇士是為了一切可以犧牲自己的。我們是阿拉伯最古老的一支民族,當年被迫遷徙家園到雷斯潘的時候,你的爺爺曾經說過要將偉大的阿拉伯教義,推廣到歐洲和世界。但是後來他變了,他居然被那些愚蠢的歐洲人蒙蔽,放棄了我們的信仰,改信了基督教。」
「這就是你要殺害他和我們全家的理由?」任天涯壓抑不住自己的憤怒。
「是的,當他背叛了他最初的承諾和信仰時,他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生存的價值和意義。」麥克·道格拉斯說得很理直氣壯,彷彿他是那個替天行道的主。
任天涯努力撫平自己狂躁的心緒,冷笑道:「也許你以為你是真主轉世,可以代上天行使一切法令,包括任意殺人。」他一甩頭,「那你當初為什麼不連我也一起殺了?為什麼還要留我這個活口?」
老人露出細白的牙齒,「因為如果你也死了,很有可能其它王族會推舉一些年輕有為的王儲候選人,而他們顯然不如那時候的你好控制。」
任天涯冷冷地說:「你已經承認了一切罪行了,是嗎?」
「我只是承認了我所做的事,而不是所有罪行。」
老人看著任天涯,忽然像是有些走神。
「其實後來我就發現,你雖然年紀小,但是很有自己的主張,我放縱你出國留學,是我後來做的一件錯事。那讓你認識到更多的惡人,讓你完全泯滅了那顆純潔的心靈。」
任天涯聽到這些話,唇角蔑視的笑意更加深了。
「如果你把戴維那些和我生死相交的朋友稱作惡人的話,我寧願這一輩子都只認識這些惡人。如果你把接受西方文明的熏陶和過一個正常人的生活,當作是玷污我的心靈的事,那我寧願我的心靈從未像你所期待的那樣『乾淨』過!」
「是的,當我看著你一天天長大,看著自己一天天衰老,我就知道,我再也無法掌控你了。」老人倒像是有些黯然神傷。
「所以你隨便找個借口把我騙出國,想在國外以意外的名義殺死我。」任天涯的臉上又浮現蓓蓓曾經見過的那種哀傷,「我畢竟叫了你二十年的『爺爺』不管是真是假,你曾經給予我很多長輩的關愛,我不理解,為什麼你可以對任何一個愛你的人輕易下毒手。難道你不曾愛過什麼人嗎?」
老人渾身一震,像是被觸動了什麼。
「愛?」他喃喃念著這個字,「是的,我愛過一個人,我強烈地愛著她,但她沒有給我任何回報。所以從她對我說『不』的時候,我就已經不再愛任何人了。」
看著任天涯,陷在回憶中的他又在瞬間有些失神,「你很像她。」
「像誰?」
「你的祖母,我唯一愛過的那個女人。好吧,我可以告訴你一句實話,其實當年我本來想連你一起殺掉的,但是看到你的微笑,我卻怎麼都扣不下扳機,只因為你的笑很像她。」
這是麥克·道格拉斯唯一顯露出人性的剎那。任天涯聽到這裡時,/心頭不禁隱隱抖了一下。原來他也曾經有過情的,只是這情和人的貪慾相比,又是何其的渺小啊!
蓓蓓始終聽不懂他們在用西班牙語說什麼,但她知道現在的情勢非常危險,她悄悄環顧四周,尋找可以躲避的機會,尤其是任天涯,她想對他說,要他盡快離開,不要為了自己冒險,但是又怕她一旦說出口,任天涯會陷入更大的危險之中。
所以她緊張得一動都不敢動,只是凝視著任天涯的一舉一動和每個表情。
而任天涯彷彿沒有看到她一樣,從上山到現在,沒有給她任何的眼神交流。於是她更加緊張,她知道只有在面對危險的敵人,需要全神貫注時,任天涯才會連看她一眼的時間都沒有。
「你的確是個沒有愛的人,為了隱藏你的秘密,時隔二十年,你不惜殺害了那個其實根本不知情的小兒子。那麼現在你可否告訴我,為什麼一定要殺了霍格?他不是忠心耿耿地在為你服務嗎?」
「霍格從來不算忠心。」老人哼了一聲,「他和唐納德一樣的愚蠢。愚蠢得活在罪惡感中,愚蠢到總是想勸我將真相說出來,愚蠢到錯失了一次又一次的機會。」
「你的眼中只有自己,從來沒有別人。」任天涯用最冷酷的語氣說出這段話:「你心中的神其實就是你自己的慾望,並不是什麼真主讓你去做這些事,因為世上沒有任何一個偉大的神祇,會教導信徒為了自身的利益,而不惜去殺害別人的性命。
人命是這世界上最寶貴的東西,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替代,也不是任何金錢可以買到的。
你的心已經被魔鬼佔據了,所以別再拿你的真主當借口,真主如果在,祂也一定會唾棄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