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意地換上一件乾淨的單衣,他信步至書案前,想讀幾本書消磨消磨時間,卻不意發現案頭上堆著幾本新的線裝書,原來都是自家書肆最近印售的新書,想來大概是父親讓元碧紗拿進來,想他回家時讓他閱讀的吧!
直覺拿起其中一本隨意翻了翻,還沒認真細看,外頭就響起敲門聲。
「誰?」
「是我。」
想也知道,除了她也沒有別人了。「進來。」
雕花木門輕啟,元碧紗端著托盤走進來,齊磊看到熟悉的景象,面上雖仍舊文風不動,心底卻歎了口氣。
「少爺請進藥。」元碧紗將裝著藥汁的碗端到他面前,剛剛在留春樓,齊磊沒有喝藥就跟著她回來了,是以她又連忙到廚房裡將多的藥汁盛了一碗出來。
「你還真是不屈不撓。」言情小說吧淡淡譏刺了一句,他將書擲到一邊,難得地沒有再為難元碧紗,便端起藥一口氣喝完,眼角餘光瞄到元碧紗雖然低著頭,眼睛卻不住觀察著他進藥的狀況,直到他將藥喝得一滴不剩,她才明顯露出放下心來的表情。
藥很苦,但多年來他已經習慣了這種味道,這幾乎就是與他人生相佐的味道,雖然討厭但不得不依賴的味道……
他討厭依賴。
依賴代表他不能獨立自主,像一株菟絲,只能寄養在比他強健粗壯的大木上吸取茁壯自己的養分,或許他在十一歲那年就已經明白母親的用意,她想讓元碧紗成為他的大木,讓他不能沒有她……
齊磊忽爾眉心一皺。
將藥碗放回元碧紗拿著的托盤上,他不想再看她。「你下去吧,不要再來煩我了。」
「是。」
齊磊背著雙手朝著床鋪走去,在床沿坐了下來,伸手脫鞋,看到她還呆愣著,於是露出了一抹怪笑。
「怎麼,還不走?你想留下來睡嗎?」
元碧紗聞言,連耳根子都臊紅了。
齊磊這些年說話越來越是輕薄,許是跟他長久宿居妓院有關,想到他在妓院裡不知怎樣地和那些風塵女子顛鸞倒鳳、風流快活,元碧紗的心頭突湧上一股幾欲作嘔的不適感。
齊磊是怎樣?非要讓她覺得難受嗎?
她從來不曾對他頂過嘴,但她眼神中無奈的怨懟看在齊磊眼中,卻成了責備。
「你用那種眼神看我是什麼意思?」他眼神一凜,站起身來。
元碧紗一顫,連話也不說,只是倒退了兩步,然後,直覺便是轉身向外走。
「回來!」齊磊低吼。
元碧紗的腳步卻在他的命令下反其道而行,越走越快,不一會兒就消失在他的屋外。
齊磊被她弄得煩躁至極,忍不住對著椅子狠狠踹了一腳!
翌日。
當齊夫人發現兒子突然出現在家裡,原本沒什麼精神的她顯得十分開心,一邊檢視著愛子最近到底瘦了還是胖了,一邊嗔怪著下人沒有在第一時間通知她。
「是我要他們別去打攪您的。」齊磊微微一笑,態度謙和溫文又乖巧,十足的好兒子樣貌。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已經可以隨著場景、時間、人物的不同而自然地變換各種不同的表情應對進退,在留春樓裡的他,是落拓不羈、率意而為的齊磊;回到家裡面對長輩,他又是顯得不卑不亢,稱職的扮演著身為畫家與人子兩種截然不同的角色。
當然,面對元碧紗時除外。
他真正的本性其實易怒又善感,但成人之後他其實已頗能克制自己的脾氣,不滿時頂多嘴上刻薄個幾句,但只有元碧紗老是讓他真正發火、甚至有想砸東西的衝動,那種怒氣還不是隨隨便便就能發洩的,因為他往往曉得,錯的是自己,元碧紗從來只是做好自己分內事的人而已。
就是這樣,才更教人生氣……齊磊心想。
「磊兒……」齊夫人拍拍他的手,將他從出神中給喚了回來。「怎麼,沒睡飽?」
齊磊聞言,微微一笑。
的確,平常這時候人家正在用午飯,他可還在夢周公呢!
齊夫人看看寶貝兒子那副模樣,想叨念他幾句,又不知從何說起,總怪自己太過放縱他,才教他養成了這副放浪個性。如今她一門心思都指望在齊磊身上,盼他早早覺悟今是昨非,扛起齊家的擔子。然而要立業必得先成家,想他收心也只有這個辦法……
「磊兒,來……」齊夫人拉著他,走到飯桌前坐下。「咱們一邊用飯、一邊聊聊,娘有件正經事想跟你談。」
看到母親帶著期望又正經八百的面孔,齊磊用膝蓋想也知道她要說啥,不過他還是笑笑的。
「娘,您多吃點。」他還很貼心地挾了菜,遞到母親面前的小碟上。「兒子難得在您面前盡一回孝心,您姑且受用,悠悠閒閒地吃頓飯吧,有什麼正事,晚點兒再說也不遲。」
「你也知道自己難得盡回孝心。」齊夫人白了他一眼。「要論盡孝,倒也不是挾個菜就完了的事,要緊的是成家立業,你要是早些定下來,為娘的才真正受用呢!」
齊磊聞言,面色也沒變,仍是一逕地泰然自若。
齊夫人見他似乎沒有反彈的意思,於是話題一轉。「碧紗這孩子也難得,從進了齊家之後就一直沒有二心,腳踏實地的幹活兒侍候……」
「嗯……嗯……」齊磊的回答也稱不上是肯定,倒有些像在敷衍。
「與其和留春樓裡那些送往迎來的姑娘們廝混兒,倒不如娶個真心實意對你好的妻子……」
「嗯……」齊磊的態度還是哼哼唧唧的不置可否。
齊夫人決定再加把勁兒,索性攤牌。「瞧你也不像是不樂意,那麼回頭我跟你爹商量商量,咱們擇個日子,讓你跟碧紗圓房……」
「娘。」齊磊咳了兩聲,輕描淡寫地道:「我還不想成親。」
正說得興高采烈的齊夫人無異像被潑了一盆冷水,瞬間頓了一下。「什麼?」
齊磊沉默以對。
待齊夫人從他的眼神肯定方纔他的確說了那句話後,一時洩了氣。「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