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紗,碧紗。」齊磊的聲音將她自深沉的自艾中喚回。「我錯了、我錯了,始終都是我……我那該死的自尊和自以為是對你好的方式傷了你,甚至在剛剛,我只能抬出齊家的威勢來嚇阻人,根本沒能以自身的能力保護你……」
「少爺……」看他那麼自責,元碧紗又懵了。「我……我對你而言,有那麼重要嗎?」除卻他倆之間的主從關係,她元碧紗對齊磊而言,重、要、嗎?
「重要。」
沒有花俏的言語,她問什麼、他答什麼,他想對她誠實,從此不再鑽牛角尖……
問他為何改變得如此突然,其實自從吻過她的唇,跨過那條界線之後,他的內心就一直不曾平靜下來,翻來覆去想的,只有她,然後,他就突然畫不出來了……除了她的唇……
那是他記憶裡唯一的色彩、唯一的暖意與甜美,所以他描繪得出……
如果要有人幫他把圖完成,那麼肯定只有一個人選,不會再有別人……
「碧紗,我想繼承宏聞軒。」
「呃?」元碧紗以為自己聽錯。
齊磊接著說道:「當然,畫畫我還是不可能放棄的,只是這次的事讓我體認到,自己要是沒有力量,就無法保護……」他頓了一下,輕撫上她淚痕未乾的臉頰。「重要的人。」沾起一顆淚,他含進唇中。
元碧紗渾身一顫,臉都紅了。
「無論如何,必須壯大自己才行。」他的聲音在她耳邊迴響。「碧紗,你會一直陪在我身邊嗎?」
他的措辭非常含蓄,然而他眼中的渴望之情卻是昭然若揭……
元碧紗不是傻瓜,她明白他話中的涵義……
不做姊姊、不做奴婢,而是……做他的妻……
「可……可以嗎?」可能嗎?她低喃,雙頰卻已忍不住紅霞如緋。
「試了不就知道可不可以?」齊磊見狀,知道她心中已然首肯,臉上也不禁雲霽盡散,露出了微笑。
從前他埋首於繪畫,卻老覺得心中有個洞沒有被填滿,未來對他而言空虛又渺茫,然而現在不了……
事在人為,他的生命裡,終於有了比畫畫更重要的目標,那就是努力比元碧紗活得更久,帶給她幸福。
伸出手握住她,那裡有他熟悉的心安,不曾改變的溫暖。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人間夫妻,也就是這樣了吧!
尾聲
一年後,一樣酷熱的季節裡,觀音寺前。
齊夫人走出觀音寺外,顧媽跟了上來。
「夫人。」
顧媽輕輕攙住齊夫人,齊夫人回頭看她,道:「磊兒和碧紗呢?」
「還在裡頭。」顧媽笑道。
「噢,是麼?那咱們走走逛逛,讓他們拜他們的去。」
「是。」顧媽點點頭,打算攙著主子走到一處遮蔭下時,後頭卻傳來了一陣低笑。
「十數年前聽我言,如今大樹散枝葉;賢妻孝媳家和樂,更需多思飲水源……」
齊夫人聞言一怔,聽這聲音……
她猛地回頭,果不其然,當年那個衣衫襤褸的道士又出現了,經過了這麼長一段時間,竟完全不顯得老,齊夫人又驚又喜,連忙上前。
「道長,您……」
「夫人無須驚訝,緣來相見,貧道可是一直在這裡等候著與夫人重逢的時刻呢!」
「一直在這裡等候?」這怎麼可能?齊夫人心想,十多年來她到觀音寺不下百回,根本就沒見過他的人啊……
但畢竟盤繞在她心中多年的,是另一個更重要的問題,於是她迫不及待地問道:「道長,我一直想問您,我所做的事,到底對不對……」
那道士呵呵一笑。「看如今您說呢?結果對不對重要嗎?」
「這……」齊夫人頓了一下。
自從磊兒與碧紗成親之後,他似乎一下之間突然長大了,而且竟主動向他爹表示想學習經營家族事業的意願,整個人簡直像換了副心似的,不再浪跡妓院,更不再終日閉鎖畫室,這一切,若說有誰是最大的功臣,那麼,除了碧紗還有誰?
「我想……我做得沒錯。」齊夫人邊想邊說,嘴邊不由得泛出一抹自信的微笑。
那道士仍舊是笑,然後便向齊夫人一揖。「夫人既已尋到答案,貧道的任務也就完了,在此與夫人告別。」語畢,他旋身而去。
齊夫人一愣,忙在他身後追問:「道長、道長,我還不知要如何報答您啊!還有……磊、磊兒真的從此……」
她話未說完,那道士沒有回頭,只說了一句十分簡短的話。
「多積福報恩情還,從此公子不遭殃。」
齊夫人一怔,頃刻間恍然大悟。
太過在乎自己,為自己著想,無視於他人的痛苦,連帶只會使得自己的痛苦加倍……就像她為了年幼的齊磊操心、卻從來不去思考是否還有更多人比齊磊的情況更糟糕,空有財富而不知回饋社會,反而只沉溺在自己的不幸之中,這或許就是那個道長真正想提點她的原因吧……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天啊,她竟花了十多年才體會這個道理?齊夫人握著手帕,望著道士離去的方向,掩不住激動地喃喃自語。
「明白了什麼?」正當齊夫人沉浸在自個兒的情緒之中時,後頭卻傳來聲音,正是剛從觀音寺裡走出來的愛子與兒媳。
「娘,您……您怎麼了?」元碧紗看見她眼眶泛淚,嚇了好大一跳,慌忙拿出手絹想為她擦拭,卻被齊夫人給制止了。
「沒事兒,就是風沙侵了眼。」
齊磊聞言,不由與元碧紗面面相覷,畢竟他們怎麼看都不覺得事情有這麼簡單,但基於體貼,卻也沒再多問。
齊夫人笑了笑,看著眼前這對璧人。「別管我的眼睛了,倒是你們,說說,剛剛都在觀音大士前求了些什麼?」
元碧紗聞言,恬麗的臉上浮現了一抹淡笑。「我……我希望大家身體都健康平安,還有……早日給齊家添、添個小子……」
齊夫人聞言,不由得笑開。「傻孩子,雖說觀音大士也靈驗,但這事兒可得求送子娘娘才對路嘛!」她拍了拍媳婦的手,然後道:「好了好了,天熱,咱們別淨站著說話,快回家去吧。」語畢,她便跟著顧媽兩人領在前頭,往停放轎子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