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切,他或許該負上全責吧……
從前年紀幼小的他,對凡事順從的她感到不耐煩,因為不懂得如何化解兩人間明顯的階級差距,逃、逃、逃成了習慣,等到年歲漸長,鴻溝已深時,元碧紗的自卑心態早已根深柢固了,繫著兩人之間的那紙婚約,也彷彿是套住他倆的枷鎖,將他倆隔在一個碰觸不著,卻又近在咫尺的兩岸。
聚不著,卻也分不開,怎麼辦?
還要繼續這個狀態多久,還要怎麼僵持下去?他多想讓她明白,她哭泣的模樣多麼使他心痛。
要怎樣才能安慰她受創的心?要怎樣才能?
「是我不好。」他聲音輕輕的。
元碧紗哭泣未止,掩在雙掌中的表情卻是怔愣了一下。
她聽錯了嗎?齊磊居然會承認自己的錯誤?
「我從前錯待了你……」他的聲音還在繼續。「其實……我心底,一直都是喜歡你的。」
他的聲嗓持平而不激越,像在說一個理所當然的事實,然而,這對元碧紗而言,卻宛如石破天驚。
這……這怎麼可能呢?共同生活了十數年,她以為自己該是最受他輕蔑的人了,因為,他從來都表現得那麼冷淡、那麼疏離啊……
「小時候,我說過討厭你。」齊磊道。「你一定還記得吧?」
元碧紗完全失去了反應的能力,只是呆呆地看著他。
「那是因為你總是對我娘唯命是從,可我的話你老不聽,還老是在我面前說你事事都會服從我……」說到這裡,齊磊微微撇起了嘴角。「那總歸是一個孩子,無聊的比較……然而長大了之後,我卻漸漸明白,我這人從小到大一個破藥罐兒,這身體狀況想與你舉案齊眉、白首偕老,恐怕只是糟蹋你的青春。是以我對你的態度並未改變,為的,就是希望娘早日死心,把你另外發嫁,不過事到臨頭,我還是嫉妒得不得了……」他想起了碧紗曾經說過只要他有心娶別人,她甘願無條件退讓的話,那些對談至今想起還是令他不悅,他至今也才明白,原來喜歡並不會因為距離或刻意的冷淡而減少,反而只會讓他更加渴求。
「可……可你是磊少爺,宏、宏聞軒將來的主子……還是譽滿京城的畫家……我……我算什麼……」
「就算我是磊少爺、宏聞軒將來的主子、譽滿京城的大畫家,假如我今天就死了,除了我的畫更值錢以外,還有些什麼?」齊磊苦笑。「我擁有的,跟我想要的,完全是兩回事,如果你只是因為我娘的關係才留在我身邊,那麼,我的驕傲也不能容許。」他想要的,是她的心,不是因為他母親的命令、不是因為同情,更不是因為主從之間那種永遠卑屈在下位的服從關係。
聽著他的一字一句、看著他面色凝重的神情,元碧紗知道,他不是在跟她開玩笑……
然而,這轉變對她來說太大了,昨天的齊磊還是一個冷淡又寡言的齊磊,然而為何此刻的他,那麼溫柔、那麼令她……迷惘呢?
方纔當她不明究理的被胡大爺拖到房裡去的時候,她原想著自己真的完了,然而看到齊磊破門而入那一剎那,她卻宛如看到天神一般的立刻充滿了希望。
說是天神,對別人而言可能太誇張,然而對元碧紗來說,齊磊是她十幾年來生活中的唯一目標與中心,天神的比喻是絕不為過的。
正因她從來沒有冀望齊磊回饋些什麼,言情小說吧所以當他為了救她而出現在她眼前時,她心中更是莫名激動。
蕊仙把她帶到房裡休息,就在她神魂未定之際,說了一段很長、很長的話,她不太記得全部的內容,只記得蕊仙似乎想澄清自己和齊磊關係的那一部分……
「我知道你疑心我呢!趁此機會,我也就坦白跟你說吧,若是磊少爺真心喜歡我,那我可管不得什麼禮教還是閒言碎語,只要能跟心愛的人廝守,什麼苦也吃得,問題是我和磊少爺都明白,我倆的情分也就是這樣了,不過是露水鴛鴦、逢場作戲,他心有所屬、我也身不由己。話說回來,我第一次看見總是那麼冷靜的他,居然一碰到你就全變了……」
確實是變了……這樣的齊磊,她好陌生……
「我……」她張口,好像想說些什麼。
「什麼?」
「我不知道……」元碧紗艱難萬分地吐出這四個字。
「什麼叫『我不知道』?」齊磊不明白。
元碧紗的表情怔凝,她畢竟不習慣發表長篇大論,所以張口支離破碎。
「夫……夫人說,要把你當弟弟一樣愛護、當主子一樣尊敬,我……我我很努力在做……不……不想辜負她的期望……可……可是我真的不曉得,她還要我、我跟你圓房……」
「碧紗……」
「我知道自己不配,可……可我真的不知道怎麼拒絕,夫人是我的恩人,就算她叫我死,我也是絕無二話的,如……如果她叫我把你當成丈夫,那我也就只好接受了,不是嗎?」
第一次聽到她的心聲,齊磊啞然無語,他的心也沉重了。「所以……所以你對我……並沒有感情?」
孰料元碧紗聞言,卻急遽的搖起頭來。「不、不是的!」她十指頂著自個兒的額頭兩際,指尖深入發隙,似乎已然接近崩潰邊緣。「不是那樣的、不是那樣的!你都不知道……有時候在你身邊,我真的要窒息了!天天天天盼著你好,不管是脾氣、還是身子,可轉個念頭,我又時常想,我是跟著你的人兒,如果你一旦真的好了,拿這當藉口不需要我了,那我又該如何自處可……可我怎麼能有這種想法?那好像在咒你永遠都好不起來……我……怎能這樣……怎麼可以這樣……」
對他愛懼交織啊!元碧紗已然不知如何是好,與他相處的這些年,究竟是愛他多些、還是怕更多一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