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歉然地握緊她的手,「最近我狀況不穩,才會讓封住那房間的法術減弱,讓你受驚了。」
昔日樂善好施、法力高超的驅魔者,死後卻變成惡靈?
舒芹難以置信地愣了半晌,「所以你跟人家收那麼多錢,都是為了——」
「為了燒給師父。」南宮璟澀然一笑,「我的收入有七成都燒給了師父,但還是不夠,收費只好一直提高。」
「為什麼不像對我們公司裡的惡靈那樣,強制他離開?你說過,徘徊在世間的靈魂,留著也只是痛苦——」
「我做不到。」他輕道:「即使他成了惡靈,他……畢竟是我師父,也是我唯一的親人,我希望他能了無遺憾地離開人世。我沒辦法像對付其他靈體那樣,用法術打碎他的魂魄,那像是親手殺死他……」
所以他選擇隱瞞真相,努力維持上人生前的美名,情願自己受苦,承受外界的指責,不做任何解釋。
誰會想到,這個被視為冷血拜金的除靈師,其實比任何人更溫柔重情?
「這件事一直只有我和星年知道,」他握著她的力道緊了緊,「請你別說出去,好嗎?青蓮和秀和,我會找時間跟他們解釋。」
「上人生前幫助了很多人,大家會永遠懷念他,以後也是這樣。」迂迴地答應要保密,見他露出安心的神情,她半惱半憐地哼了聲,「你啊,笨得有剩。」
他間言微笑,緊握著她的手,忽問:「現在……是晚上嗎?」
「是啊,都快十一點了呢。」他的模樣有些怪,雖然在和她說話,目光卻始終對著天花板,沒有看她。
「那為什麼不開燈?」
「有啊,床頭燈有開……」她一愣,注視著他過分空洞的黑眸,心頭掠過一陣不祥的陰霾,彎腰與他眼對眼地互看。
他眉頭微蹙,顯然正專心地聽著四周動靜,空茫的視線越過她,盯著空中某個點,彷彿眼前離他只有數公分的她根本不存在。
「你……看不見我?」她聲音發顫。
「……看來,」本來還希冀眼前的漆黑是因為環境的緣故,現在終於明白問題是出在自己身上,他歎口氣,「我確實是瞎了。」
「為什麼?!」她在他眼前連連揮手,他一無反應,她不由得激動道:「醫生說你只是體力消耗過度,為什麼——」
「跟右手的情況一樣,被我體內的毒素侵蝕了。」
「可是你有藥啊!你說過吃藥就會好——」
「那是騙你的,藥對我根本沒有效,我體內累積的毒素太重,無法根除,只能緩解。我算過發病的時間,本以為是在昨天半夜,不料卻到封住我師父的時候才發作。你幫我綁上的繩子,是用來將頭髮作為我的替身,封印我師父之後,我以全身的法力逼出毒素,轉移到頭髮上,現在連法力也有一陣子不能用了……」忽覺她甩開自己的手,「芹兒?」
「我再去叫醫生來。」腳步聲移往房門口。
「醫生來也沒用。這是因為靈力所造成的疾病,屬於『靈障』的一種,一般醫學是無法醫治的。」
「那你的眼睛怎麼辦?」
他遲疑了下,「老實說,替身這方法成功的機率不過兩成罷了,我以為……我不會活下來,如今只是失去視力,付出的代價算很小了。」
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側頭傾聽她的聲音,寂然無聲。
她在生氣?是氣他沒事先說嗎?他慣於獨自處理事情,何況說出來也於事無補,徒增她煩憂,幸好最後一切都順利解決,她該能諒解吧?
可她仍是不說話,冷硬的氣息,明顯拒絕接受他的解釋。
他左手輕輕握拳,少了她溫軟的手掌,竟像身體少了一部分,教他異樣地難受。「櫃子裡有些藥,或許對我的眼睛有點幫助,但我看不到……」
仍不聞她回答。
數秒後,才聽她踩著比平常沉重的腳步走回他床畔,冷冷問道:「哪個櫃子?」
第八章
然而,南宮璟花了一天,試遍了手邊所有的藥物,眼前依舊一片黑暗。
考慮過後,他決定出門拜訪幾位朋友,他們或者手上有些特殊藥材,或者有過類似的經驗,可能幫得上忙。
「你要出門?」廚房裡的佟星年訝異地看著下樓的南宮璟和舒芹。他只是一介凡人,沒有任何玄異能力,對好友的情況兀自著急,卻幫不上忙。
「我手邊有的藥材不夠,得去跟幾個朋友商量。」南宮璟被舒芹引到餐桌邊,他一坐下來,她立刻放開他的手,走到正在煮麵的姬秀和身邊。
「好香!你在煮什麼?義大利面?哇……」
佟星年擔憂道:「可是,你的眼睛不方便……」
「芹兒會陪著我,沒問題的。」她在看秀和煮麵吧?聽她興奮地問他放了什麼材料,那熱烈的語氣,比起這兩天對他的冷淡相差了十萬八千里,教他胸口起了一股悶氣,吞不下,也吐不出。
「那吃過午餐再出去吧,秀和快煮好面了。」見好友不答,側頭聆聽,顯然正專注於舒芹與姬秀和的對話,佟星年唇畔浮起玩味的笑。
第一次聽他喊「芹兒」時,還有些不自然,這兩天越叫越順口了,所以他剛起念要陪好友出門,又立即打消。一男一女的組合可以是朋友,也可能有更親密的開系,現在他們正處於這兩種情形之間的微妙平衡,他若想早點看到結果,該多多讓他們獨處才是。
見好友仍是一貫白袍的打扮,他忽然有了個主意,「既然要出門,就順便修個頭髮,買幾件新衣服吧。」
南宮璟詫異,「為什麼?」
還有為什麼?當然是為了幫你們製造相處的機會呀。佟星年當然沒笨到直接把話點明,道:「你的頭髮……有點亂,最好修一修,也順便改變衣著,你老是穿著同樣的衣服,有些膩了吧?」過去,長髮讓璟有種飄逸出塵的氣質,過於現代的打扮反而不適合他,如今失去長髮雖然挺可惜的,但藉機改頭換面,說不定另有一番風貌呢。反正失去了法力,也不需要時時穿著抑製法力的白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