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園子的綠、一大一小的母子,恬靜的氛圍,幾乎是人間最美的活動畫,可惜突然闖進一道不識趣的男人嗓音,破壞了甜美的氣氛。
「我去妳何伯伯家,看到人了。」
這話,讓女人瞬問僵硬了,石桌上玩要的孩子,看見說話的人,扔下玩具,伸手討擁抱,小嘴咿咿呀呀地說:
「公,抱抱。」
「好好,外公抱。崴崴乖不乖?」
「乖--」孩子撒嬌的語音,拖得甜甜長長。
石椅上僵硬掉的人,動了動,無意識翻動了碗裡殘存一口的果泥。這一口,是要浪費了。
「確定是他嗎?」
「難不成何家還有第二個林旭懷?」
「沒……」她起身,將碗擱在石桌上,目光清澄地望向抱著孩子的人,問……
「爸,你是不是不甘願養自己的孫子?」
「我哪有!我很甘願啊。」
「你答應過,讓我過我想過的生活。三年前我就說過,我不想找孩子的爸負責,我也說……」
「我記得妳說什麼,妳說我要是笨到找他負責,妳就逃家!我記得,我哪裡敢忘記呢?可是女兒啊,妳除了威脅我這個心臟不夠強壯的老爸,能不能做些更有意義的事呢?」
「譬如什麼?」
「譬如……」他忽然沉默。老實講,這兩年他女兒比起她剛畢業那幾年四處旅行,活得負責任多了,做的事也已經夠有意義了。
一時之間,他可真想不出什麼更有意義的事,要叫女兒做的。除了把孩子的爸找來這件事,他真的想不出來。可惜,他沒辦法直接叫女兒做這件事。
他是真的怕女兒逃了,她一個人逃走也就罷了,問題是她若要走,鐵定是連他的寶貝外孫一塊兒帶走。他才不想冒險!
於是,他不甘願地講完話--
「……等爸想到再說。我先說明,我是去參加妳何伯伯的壽宴,不是特別去找他負什麼責的。你們母子倆,有爸爸我負責就夠了。我只是隨便跟妳聊聊,告訴妳我在妳何伯伯壽宴上碰巧看到他。他跟小時候的模樣,差挺多的。」
「爸,你一定有其它的話要告訴我吧,不然你幹嘛跟我提他,如果你只是『碰巧』看到他,你大可連提都不要提的。你到底想說什麼?」
「哎呀!女兒啊,妳變得好犀利,這樣女人味會越來越少,不太好喔。」
「爸!請你講重點。」
「重點啊……哪有什麼重點!只是妳何伯伯特地把他拉到我面前,說什麼他現在公司開得挺大的,他設計的傢俱外銷全世界,不曉得是不是誇大啦!反正,意思就是,他需要木材,我們家做的又是木材進出口貿易,所以……
「所以,你就很乾脆把我賣了?」她瞇起眼,語氣威脅。
「我哪有賣妳?我只是--同意跟他談生意而已。」
「爸!你明知道現在家裡的生意全是我在談!」
「哎呀!女兒……妳現在這種死樣子,他認不出來的啦。」
「我哪裡死樣子了?!你說!」
哪裡死樣子?還要他說嗎?
向來崇尚自然的她,現在不化妝不出門;從前一頭短髮俏麗,現在長髮飄逸:以前身上只有花草香,現在不用香奈兒十九號不行;以前衣著講究寬鬆舒適,現在衣服非一流名牌不穿,從襯衫、窄裙到套裝全是名牌貨。
不是他這個做爸爸的供不起,就算她要把整個名牌專櫃買下來,做爸爸的也不會吭一聲,反正女兒就一個,不寶貝她還能寶貝誰。
問題是他明白,崇尚名牌、愛裝扮,壓根不是她的真個性。
白應然一直不曉得是什麼原因改變了女兒,直到那天看見林旭懷帶了個八面玲瓏的女星,是女星吧?電視廣告常看見那張漂亮臉蛋。
總之,那天他才隱約明白,女兒把自己變成「道地」的千金小姐、變成精緻的「溫室蘭花」,八成是下意識在「迎合」某人的喜好。
這樣沒有自我地愛一個人,她不苦嗎?他這個爸爸,看了都覺得苦。
「沒啦沒啦,爸說錯話了。我看他現在春風滿面,八成記不得妳的樣子了。那天他帶了一個很漂亮的明星出席壽宴。
根據妳何伯伯的說法,這幾年他交的女朋友不計其數,一個比一個漂亮……
哎呀!我在說什麼啊?我意思是,之前妳用那種不修邊幅的自然模樣跟他交往,經過三年,妳現在這精緻美麗的『死樣子』,他認不出來啦。」
「你說精緻美麗是死樣子?」
「不然是活的嗎?所有人工刻意鑿著出來的美麗,都是死的。在爸爸眼裡,只有自然、發自內心的美,才是活的。像妳媽媽、像妳三年前的那種美,才是活生生的美。
我抱崴崴進屋了,妳考慮一下,如果不想跟他談生意,這次爸爸來談。」
「爸……你不喜歡我現在的樣子嗎?」
「我不喜歡,但不要緊。問題是妳喜歡嗎?」
「我……也不喜歡,可是--」
「可是,妳覺得他會喜歡?妳不是不想挽回他?他喜不喜歡,很重要嗎?」
「……」
她沉默了好久,久到白應然想把孫子抱進屋子了,她才又開口:
「爸,他……結婚了嗎?」
「沒有。他要是結婚了,跟那個漂亮的女明星公開亮相,他老婆饒得了他啊?就算他老婆饒得了他,妳何伯伯恐怕也饒不了他。再說,我也沒那麼笨,要是他結婚了,我才不會答應跟他『談生意』勒。」
「唉……」她輕輕歎了氣,繼而喃喃低語:「……我以為他結婚了。」
白瑞綺恍恍惚惚地,只聽見父親說的「沒有」,其它的下文,全進不了她的耳。
「綺綺--」白應然原想再說什麼,但也不是沒看見女兒的恍惚,他索性什麼都不多說了。
反正都做到這種程度了,林旭懷原本只想讓佳藝傢俱的採購部主任出面談生意的。那天可是他「好說歹說」,才讓林旭懷答應來雲林「親自洽談」。總之,能做的,他都做了。接下來,隨他們年輕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