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謬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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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暴雨扑打窗扉的夜晚,她的心跳特別快,有另一個頻率在她身體裡呼應著。她輕輕移動,靠向躺在床鋪左側的他。她知道他沒睡,他從來比她晚睡。她抱住他,隆起的肚腹抵著他腰桿。他微微一顫,依然側臥著。他的背很寬,肌肉線條勻稱,皮膚曬黑了,右肩的舊傷痕更加明顯。他今天才剛回來,也許明天又要離開。她閉上眼,臉龐貼靠在他背脊。他的身體僵硬緊繃起來,大掌機械似的握住她覆在他腹肌上的柔荑。

  窗外尖叉形的閃電劃亮夜空,雷聲兇猛地炸開,他快速地翻身,將她擁進懷裡,指尖順著拖曳向床畔的烏黑長髮。這麼多年來,他一直是這麼小心翼翼地對待她,怕她嚇著、受傷。

  她倚偎在他的懷裡,牢牢摟著他。她其實不怕閃電打雷,不怕黑暗鬼魅,但只有這種時刻,她與他才能密實、真切地靠近彼此,低低說一句連自己都聽不清楚的「我愛你」。

  她抓住他的掌,纖指扣進他指間,拉著他,覆上她隆起的肚腹,讓那充滿生命力的脈動從她體內傳至他掌心。

  他明顯一震,更加將她往懷裡擁。

  她親吻他的胸口,幽微冷靜的嗓音,柔聲說出:「我愛你──」

  真的……

  第一章

  旭日攀懸在東方的樹頂,淡金色鋒芒削過雲端。祭家海島的朝陽,是從海洋升上來的,第一道曉光絕對是透藍帶綠,像女神誕生般,浮出水面,漸層脫離海水,捲成一輪橘金色光球,照耀高原。

  高原上矗立著雄偉壯麗的神廟式建築,空中過道像條巨龍,穿行雲層,環繞整幢祭氏主宅。清晨的飛鳥,停在龍形浮雕蜿蜒的柱頭,祭前禈離開主宅,步行越過油綠的大草原時,他微鬈黑亮的超短髮,已蒙上一層濕潤霧氣,涼風吹過他俊美青春的臉龐,他用手揉揉直挺的鼻樑,閉上天生傲氣的鷹眸,抿緊唇角,深呼吸,再睜開眼睛,敏銳地四處張望。

  突然,他額際一抽,望住某處定點。沒預料到,會遇上這種事──

  一名哭泣的女孩,蹲在不容易被發現的路旁草叢中,裙襬暈染一片血紅,小巧的臉蛋佈滿淚痕,氣色極差,纖細的身子往草堆裡斜傾,人就不見了。

  祭前禈跑下坡道,跳進長滿綠草的溝坎,露珠沾濕褲管。樹影遮蔽了青空,他看見女孩蜷縮身子,倒在一顆岩石前,幾株野生的蕾絲花被她壓在身下,印了鮮艷的血漬。她的額鬢破皮擦傷,雪白的肌膚滲出血絲。他蹲低身軀,檢視女孩的傷,確定她沒有骨折,便抱起她,往坡坎上走。

  一輛吉普車駛過坡坎上的道路,隆隆響的引擎聲驚飛矮樹叢中的鳥兒。車上駕駛座的黑衣少年,機靈地撇頭,注意坡坎下的人影。

  「前禈少爺!」黑衣少年猛然踩住煞車板,利落地躍離車廂,順著陡峭的地勢邊跑邊滑下坡坎,姿態像衝浪。

  「羅憫,把車開過來!」祭前禈抱著女孩,步伐穩健地經過黑衣少年身旁,繼續往坡坎上走。

  「車?!」黑衣少年羅憫遲疑了一下,緩緩轉動頭顱,目光愣然地追隨從祭前禈手臂垂下的染血裙裾。

  「羅憫!」祭前禈腳程很快,晃眼間,已站在坡坎上的道路。

  「是。」羅憫定定神,旋身跑向路旁的吉普車,跳進駕駛座,重新發動引擎,迅速倒車,停在祭前禈跟前。

  祭前禈抱著女孩坐上車後座。

  羅憫換檔,回頭問:「回主宅嗎,前禈少──」

  「走快捷方式到龍鱗湖區找蘇林。」祭前禈指示道。「車子掉頭,入松林,順溪谷開──」

  羅憫遵命地點頭,聽從祭前禈的一言一句,大踩油門,繞進松樹林裡。

  崎嶇的石頭小徑太窄、太顛簸,根本稱不上是道路,石縫的泥土裡竄出不知名植物。車身壓過幾個大窟窿,劇烈震盪,幾乎翻車。羅憫只能握緊方向盤,竭力穩住,從後視鏡中,留意後座狀況。祭前禈單手抓緊椅座上方的橫桿,保持平衡,將女孩安穩地抱在懷裡。如果不是溪水潺潺的聲音,沒人會知道偌大的松樹林深處,竟有一條河流。河水很湍急,像是載滿生命力的希望列車,沿著岩石堆砌的河床,遁入地底巖洞,洞口有漩渦流捲,色彩奇妍的魚群躍出水面、逆流回游。那是「愛情魚」,雙裂的魚尾看似兩心交迭,牠們通常出現在高原上的龍鱗湖裡,沒人知道這美麗事物打哪兒游進龍鱗湖,據說發現牠們的源地,就會有愛情降臨。

  松林野溪轉成地下暗流,地上是一片平坦的巖地,地勢順暢許多,吉普車駛了一段,前方又是松樹密林,林蔭小徑彎彎曲曲,暗無天日,車輪輾過落葉鋪成的道路,樹幹低處的細枝嫩椏啪啪掠過車邊,樹葉噴飛在羅憫雙眼。羅憫下意識垂眸,扭開車燈,一個閃神,前頭橫擋一牆綠籬樹叢,他想踩煞車,已來不及,整個車頭撞了進去,連叫喊的時間都沒有,車子就脫離迷宮似的樹林,恍若從一個世界衝進另一個世界,陽光乍亮,視線所及儘是氣勢磅礡的高原湖景。

  「龍鱗湖?!」羅憫驚訝帶疑惑地低呼。

  「快往蘇林的屋子!」祭前禈伸長手臂,指著湖畔山坡樹林上方的一幢白色屋宇。

  羅憫瞠眸。那幢他再熟悉不過的建築──他竟不知道祭家主宅離這兒,原來……很近!羅憫拍拍後頸,扯開卡在門邊車外鏡上的樹枝,確定眼前不是幻象,腳踩油門,往白色屋宇所在方向駛去。

  這幢地中海式屋宇建在花叢簇擁的石板坡道頂端,庭院的門柱是兩尊鶴鳥石雕。羅憫將車子開上坡道,堵住庭院出入口。

  「怎麼回事?」抱著花束的美婦,單手拉開庭院木門,站在門邊,看著吉普車上的人影。「羅憫?!」

  「奶奶──」羅憫的嗓音未落定,就被打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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