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沒有不答應的道理,不奇趨前握脈聽心,「這位姑娘心脈微弱,先天就患有心疾,近來又為雜事亂神,以致於氣虛攻心,脈象亂七八糟。瞧這頸際紅痕,她發生什麼事了?」
「剛剛懸樑讓人救了下來。」旁人回道。
不奇好奇的挑高一眉,不語。「嗯……需要好好的補一補,你們稍微離開一下,我替這位姑娘運氣護脈,暫且不許任何人進來打攪。」
聽了她的話,眾人紛紛離去。
平凡拉住鷹飛的手,走到屋外說:「你放心好了,不奇姊醫術高明,她定會讓筱嫻平安無事,不會有問題的。」
但此刻他的心中千頭萬緒,並不是筱嫻平安就能化解的。打自他十二、三歲開始接下雷家龐大的家業,家中所有的問題與麻煩都是他解決,從來沒有他自身的問題牽累到眾人。可情字一關,卻不是尋常人能度的。他認定自己的妻子僅有平凡一人,沒把其他女子放在眼中,本來是天經地意之事,今日為情所困若換作其他陌生女子,鷹飛大可不負任何責任、不聞不問,可筱嫻呢?
他對范家二老要如何交代?
他對筱嫻應該怎麼辦?
他對平凡……又豈能負心?
「鷹飛?」
看著娘子那張憂心仲仲的臉,他眉頭更鎖,「不,沒事。我去……我去書閣內想些事情。」凝視他毅然離去的背影,平凡怔仲間隱然曉得,鷹飛的心思飄到她沒辦法安慰或是撫平的地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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筱嫻轉醒之後,發現自己身上衣衫單薄,而又有一位男子模樣的人坐於旁側,她不禁叫出聲來,「啊!」
「你醒了?」那人外表斯文秀氣,連說話聲音也特別好聽迷人,「別擔心,我不是壞人。」「你是誰?」筱嫻掀起被子蓋住自己。
那人睜眼愣了一會兒,笑出聲說:「姑娘,不必為你的名節擔憂,因為我也是女兒身啊!」筱嫻不信的端睨著她,那人無奈的擺擺手,解開她系發的長巾,「我是為了旅途方便,改裝男兒省卻麻煩。」她眨眨眼起身轉了一圈說:「現在你總該信我的話吧?」
沒錯,那嫵媚柔態的確是女兒家,而且還是位非常標緻的女兒家。筱嫻過去必會固此而妒嫉不己,覺得世上怎能有姑娘兼具美麗具健康的身段,那太不公平了。
像自己就是紅顏天妒,弱不禁風的。
可是現今……鬼門關前走一道,人不變才怪。
「對不起誤會你了。」筱嫻慢慢放下被子,「姑娘怎麼稱呼,你為何會在我的房中?」
「稱呼我「不奇」就好,我是為了醫治姑娘,所以留於你的房中。」她有條不紊的說:「若是姑娘想起來……你自縊獲救後的片段,就該知道我說得是真是假。」
一提起自縊,筱嫻臉色暗下來,「原來如此,多謝姑娘。」
「你現在感覺如何?」不奇走近,搭於她的腕上,「嗯,聽起來好多了,你應該感覺舒坦多了吧?」
心裡的結如何能打得開?筱嫻抽回手,躺回枕上,「你們不應救我的。」
不奇揚起眉,「姑娘此話怎講?難道你不想獲救嗎?」
筱嫻將臉轉向內側,對著空牆說:「了無生趣,活著又有什麼好?」
「雖然我不曉得姑娘遭遇了什麼,但是活著也沒什麼不好哇?」
「與其讓人指指點點,說我不知廉恥,連女子基本的美德都沒有,我還有什麼臉活得下去?」
「你打算置爹娘於不顧?有言道: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可損傷。」
筱嫻一聳肩哽咽的說:「我爹娘早丟下我,雙雙過世了。」
「那更是不能死得。」不奇搖頭說:「你沒有臉活在這世上,難道就有臉到地下黃泉去見親生爹娘?讓他們曉得你不但自尋短見,而且還是在陽世混不下去,才去陰間報到?」
「這……」筱嫻一個辭窮,「那我該怎麼做才好呢?」她哭道。
「好死不如賴活著。」不奇斷然的說:「苟且偷生的勾踐都能復國,你不過是因為旁人眼中的閒言閒語,難道還不能看破嗎?」
「可是……」筱嫻止住哭聲,「女子的名節看得要比性命還重……」
「呸。」
筱嫻訝異的看著她。
「別怪我動作粗魯了些。」不奇揮揮手說:「咱自小是在江湖中混大的,什麼東西沒見識過沒摸過——就是名節。我問你,那玩意兒是有多重?有多厚?有多少銀兩啊?不就是空氣一樣摸不著看不見的嗎?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才是真的。」
「我……書上有說,女子要從一而終,不可對丈夫不忠,不可對公婆不孝——」
「那是做人的基本道理,不忠不孝根本就不算是個人。不仁不義也不算個好漢,對吧?」不奇叉腰說:「可是呢?我說的女子名節——也就是你念念不忘的玩意兒,是那種無聊又沒道理的事。譬如,一個女人家的腳踝要是曝了光,她就是不守婦道。
一個女人家要是讓男人握住小手,就非嫁給那男人……管他是癟三還是卒子都沒得挑。你覺得這有道理嗎?」
筱嫻想了想,搖搖頭。
「那不就得了。」不奇雙手一攤,「該講道理的,我們就聽。不講道理的,我們愛聽不聽。完全沒道理的,我們連聽都不必聽。懂了吧?」
這對筱嫻保守的思想來說,完全是大反叛。
「你說的話,好奇怪。」她最後乾脆的告訴不奇。
不奇笑了,「誰讓我有個很奇很怪的師父呢?你要是見了她,還有得嚇呢!」
「還有比你更奇更怪的人?」
「否則我怎麼叫不奇呢?」她反問。
對啊,筱嫻心想,她還納悶怎麼有人替自己取這麼怪的名字,就像「平凡」一樣。她眉一皺,「不奇姑娘,你與平凡……嫂子是什麼關係?」
「她是我的師妹。」不奇眨眨眼,「呃……也不能那麼說,我們的師父是不同人,但情同姊妹。總之情況複雜,一言難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