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載中,西紇最後一位鈴女是盲眼的,可能因此妳才只聽得見聲音吧。」
「還有,從向先生那裡回來以後,我的胎記就消失了。我在想,是不是這法術犯了什麼忌諱,胎記才會消失?」
「消失有什麼關係?反正這裡並不需要鈴女。」
「說得也是。」她輕吁口氣,覷著他依舊平淡無波的模樣,試著引起話題,「你作了什麼樣的夢?在我的夢裡,我有異能,只要接觸到人的身體,就能替對方治病,我每天都要救治上百人。我有個義妹,照顧我的生活起居。我喜歡琴聲,有個……男人,他對我很好,常常彈琴給我聽,我稱呼他為『殿下』,雖然我從來沒告訴他,但我最快樂的時候,就是和他在一起,聽他彈琴……」
「妳很喜歡他?」
她容顏染上薄紅,含蓄答道:「我可以感覺到,夢中的我對他有很強烈的感情。」夢中男子的身份、他們的關係已呼之欲出,他為何仍是一臉事不關己的模樣?
「妳認為我是他?」他忽然一個箭步跨到她面前,她嚇了一跳而後退,被他順勢逼到角落。
「我……」他的呼吸吹拂在她臉上,她一時說不出口,對他的態度更迷惑了。
他是因為氣她先前拒絕了他,才故意用這麼淡漠的態度,非要逼她先坦白自己的想法嗎?
他與夢中男子的氣質如出一轍,都有種冷淡睥睨的傲態,以及強烈又壓抑的熱情,他們如此相似,他在夢裡難道一點都察覺不出?
「他說過,若有來生,他願意替我承受一切病痛。」她咬著唇。他的眼眸好亮,亮得她心慌意亂,軟弱地垂下頭,無法承受他眼中熾烈的情緒。在她的前世,那個男人也總是用這樣的眼神看著她嗎?
「而我身上沒有一天不帶著病痛,於是妳判斷我就是他吧?」他逼近她,唇幾乎貼上她的,「妳愛他嗎?」
他要她承認她喜歡「前世的他」,才能確認她對「現世的他」的感情嗎?
她有些混亂了,摸不透他究竟想做什麼,遲疑了下,還是點頭。
他的唇猛地湊上,堵住了她的。
她一驚,下意識想要閃躲,可他十七歲的身軀卻意外的有力,將她壓制在牆上,唇舌蠻橫地入侵,啃她、咬她,像是要吃掉她,貪婪地奪取她的氣息。
他太過急切,弄疼了她,她卻毫不反抗,因為她也在期待這一刻。蟄伏數百年的情感終於甦醒,對彼此的渴望強烈呼應,他的狂熱、急切,近乎絕望般熾烈焚燒的感情,宛若夢中的男子有血有肉、活生生地出現在她眼前,她不由自主地抱緊他,胸中漲滿酸楚的喜悅。他一定就是他的重生,她才會無法自拔地迷戀他呵……
但她一試著響應他的吻,他立刻退開了,額頭抵著她,微濕的眼眸充斥著激情和……痛苦。
為什麼是痛苦?他後悔自己太粗魯嗎?
她柔聲道:「我不痛,沒事的。」唇上是他肆虐過的痛麻感,她粉頰掠過一抹赧色,眸光漾滿柔情,「前世的你溫柔多了,下過,那時的你,絕不敢做這種事。」
「是嗎?原來他根本不敢碰妳,比我溫柔。」他嘴角揚起,凝聚殘酷的微笑,「這幾天,我半個夢都沒作過,要不是妳說了,我還不知道他原來這麼紳士。」
她重重一震,臉上血色瞬間褪盡,「你……」
「我沒作夢,也沒有想起任何關於前世的記憶!我爸跟妳談過我整理的那些資料吧?我以為把這些東西整合起來,有助於我回憶起前世,結果什麼都沒有!我只是傅瓏樹,一個沒有前世的普通人!向煌漸曾說,如果是分解過的靈魂,法術就無效,看來,唯一的可能是!」他惡意地逼近無措的她,「我根本不是妳以為的殿下轉世!」
「可是,你剛才彈的那首曲子……」她思緒混亂糾結,一時仍無法將他與夢中男子重迭的身影分開。
「那是我按照妳寫下的指法,對照出土的古琴譜摸索出來的。妳夢裡的殿下彈過這曲子嗎?」他冷笑,心口隱隱抽痛,「妳才以為我是他,連我吻妳都不反抗?」
她臉色變得更蒼白,咬住唇,下唇的血絲忽隱忽現,晶瑩淚珠湧聚在眼底,微微顫抖。驀地,她用力推開他,跑出休息室。
第九章
夜已深。
從不熬夜的傅瓏樹躺在床上,睜著失神的眼瞳,了無睡意。
她,一定討厭他了。
發覺向煌漸的法術無效後,他極度驚恐;而她每天都一臉期盼地看著他,顯然亟欲與他討論前世的事……他哪來的前世與她討論?
於是他只能逃避,逃到無處可逃、必須面對時,他卻愚蠢地傷害了她!她以為他們是同一人時,那喜悅的模樣讓他嫉妒欲狂。他害怕她決定離開,去找尋前世的愛人,卻又親手把她推得更遠。
現在她什麼都知道了。一整晚,她不再理會他,她一定很氣他故意隱瞞,騙得她的吻,也許因此恨他入骨。
他也恨自己,恨自己做的蠢事,恨自己不是她所愛的人,恨自己不如一個鬼魂,不能讓她的眼光只停留在他身上!
更恨已經到了這地步,他還是愛她!
他悲哀地笑了,心臟猝然緊縮,痛得他倒抽口氣。
他定期服藥,心臟的問題一直控制得很好,近來卻頻頻疼痛,難道是因為感情上的挫折引發生理的不適?
他伸手去拿床頭上的藥,心口猛地又是一陣劇痛,像是有人抓著他的心臟用力拉扯,他痛得眼前霧茫一片,突然有個念頭跳進腦中,脫口道:「殿下,你在嗎?」
當然沒人回答他。
他換個問句:「她不可能愛你,你知道吧?」
回答他的是一次凶狠的重擊,彷彿要掐碎他的心臟,他痛得咬牙切齒,低吼道:「有本事就殺了我啊,你這個死人!難道你以為你附在我身上,就能借用我的身體跟她談情說愛?你少作夢!死人就要安分,你已經死了,而我還活著,她該愛的不是你,是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