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男人三妻四妾在大清國是尋常事,赫連表哥貴為貝勒,將來即便跟她成了親,總要添一、兩個側室的,何況現在還沒娶她過門呢,她憑什麼爭風吃醋?
但她就是不能容忍心中完美無瑕的他跟別的女人有染,就像心愛的衣裙沾上塵埃,讓她心疼不已。
她是否太不守本分了?
從小娘親就教育她,身為女兒家,就該以男人為天,男人說什麼、做什麼都是對的,自己只要服從就好。可她為什麼如此不守規矩,竟然敢在大街上責罵他?
表哥此刻一定厭惡她了吧?對,一定是的。誰會喜歡她這樣的女子?他對她這樣好,她卻因為這種「小事」而與他鬧得天翻地覆……她若身為男兒,也不敢娶這樣善妒的女子。
但她不後悔,因為她知道,如果嫁給這樣風流的男人,她會一輩子以淚洗面,像她那苦命的姨媽一樣,躲在佛堂深處終老。
「小姐--」正沉思著,杏兒掀開簾子進來,輕聲道:「小姐您身子還舒坦嗎?外面有人想見您,如果您還正睏倦,我就打發她走。」
「那人是誰?」綠竺懶懶地問。
「是繡坊老闆娘派來的,說您上次訂的絲線到貨了,她給您送過來。」
「貨?」她疑惑地蹙眉,「我沒有跟老闆娘訂什麼絲線呀!」
「那大概是繡坊的人弄錯了,我這就打發她走。」
「等一等!」綠竺越想越覺得事有蹊蹺。那老闆娘不是個糊塗的人,這麼多年了,何曾將這種事弄錯過?「那人長什麼樣?」
「嗯……看上去不像學徒,長得可漂亮了,穿得也好。我本來讓她把絲線交給我,但她怎麼也不肯,非要當面見您不可。」
「知道了。」聽了這話,忍不住好奇的心,綠竺支起身,「替我打洗臉水吧,我去見她。」
一更好衣,來到偏廳,便見來人坐在窗邊喝茶。
杏兒說的果然沒錯,那女子穿著上好的桃紅色旗袍,十分明艷美麗,絲毫不像繡坊裡的學徒……不,應該說,絲毫不像繡坊裡的人。
桃枝見綠竺進來,緩緩站起,笑顏如花地道了個萬福。
「格格您家裡的秋菊養得真好,我那兒也有一盆綠菊,卻總不見它開花。」她的聲音如鶯啼燕囀,悅耳至極。
「我可不是什麼格格。」綠竺向她回個禮,「別那麼客氣。」
「聽說董小姐算半個旗人,而在八旗之中,『格格』也有『小姐』的意思,所以我稱您為格格並沒什麼不妥。」桃枝答。
「那是早些年的稱呼了,如今改了慣例,我可不敢當。」綠竺細細地打量她,「妳剛才說,妳那兒有一盆綠菊?如此名貴的品種,我到繡坊去的時候怎麼從沒見過?」
「『我那兒』是指我家,不是指繡坊。」桃枝淺笑盈盈。
「哦。」綠竺實在摸不透來人的底細,眼神更為迷惑了,「聽說妳是送絲線過來的,絲線在哪兒呢?」
「那不過是我為了見小姐您編的一個謊話,」桃枝攤開空空的雙手,「其實我什麼也沒帶來。」
「妳非要見我,到底有什麼事?」
「其實我是為了一個人而來。」
「誰?」綠竺抬眸問。
「那個人得罪了您,正苦惱得不得了,我是同情他,實在看不下去他傷心的模樣,所以才代他來求您原諒。」
「他到底是誰?」腦中像是意識到了什麼,綠竺身子一顫。
「唉,在這兒可說不清楚,董小姐是否願意隨我來?到了那個地方,您自然就明白了。」
綠竺懷著好奇,終於點了點頭,吩咐備車,隨她出了門。
不久,車子在桃枝的指引下,停在某處。
綠竺掀簾一瞧,立刻愣住。
這個地方並不陌生,相反的,她太熟悉了,雖然她從來沒有踏入這兒半步。
這裡就是海棠院。
看到那招搖的牌子,她自然猜到桃枝的身份,也猜到她到底是為了誰來求情。
「董小姐不願意下車嗎?」桃枝回眸笑笑,「我可吩咐裡面備了上好的茶,還打算請您瞧瞧咱們這兒的綠菊呢!」
她的身子向後縮了縮,迴避道:「我怕進去了,會打擾妳們做生意。」
「嘿,董小姐是怕聲名受損吧?畢竟好人家的女孩子不會到青樓來。」桃枝體貼道:「不過不必擔心,這會兒沒有客人,所以絕不會有外人知道您來過。」
人家已經把話說成這樣,她怎麼還好意思拒絕呢?
何況,心中真的癢癢的,她很想知道,這女子帶她來這兒的目的到底跟表哥有什麼關係。
於是壯著膽子,提著裙子,綠竺緩緩步入這個她作夢也不敢想像自己會來的地方。
一股脂粉的氣味混著花香迎面撲來,她定睛瞧了瞧,發現裡面華美得令人炫目,也難怪,畢竟這是京城裡最熱鬧的妓院,出入的都是王公貴族。
「不知姊姊妳怎麼稱呼?」綠竺問。
「呵,『姊姊』二字不敢當,董小姐叫我『桃枝』就好了。」桃枝回答。
說著引她直往前走,穿過長長的遊廊,來到一間偏僻的小屋。
小屋雖然偏僻了些,卻十分清幽雅致,透過微啟的窗子,可以看到花園中婆娑的樹影。
「這兒是貝勒爺包下的,他每次來,只到這屋裡喝茶。」桃枝投來一個示意的眼神,「董小姐不會不知道我指的『貝勒爺』是誰吧?」
「是他……他是叫妳來找我的?」綠竺坐到椅子上,想到這把椅子也許就是他往日常坐的,不禁有些獸住。
「不、不是,只不過他跟我提了許多關於您的事。」
「他跟妳提起我?」呵,看來這個青樓女子與他滿親暱的,竟然可以與之在背後談論她。
「他說那天的事不過是一個誤會,可惜您不信。」
「誤會?」綠竺澀澀一笑,「妳也說了,這屋子是他包下的,既然他經常來這兒,又怎麼可能是我誤會?」
「但他來這兒的目的跟您想的不一樣。」
「我倒不知道,原來到青樓來的男人,目的還有不一樣的。」綠竺更加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