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說,他暗戀她,已經很久了?為什麼她竟一直沒有察覺?一直被對赫連的愛蒙住雙眼,忽視身旁的真心。
此時此刻,她並沒感到氣憤,反而有一絲甜蜜從心尖竄出來,瀰漫整個體內的花園。
今後,無論大表哥如何對她絕情,她都不用怕了,因為……她早已有了一個為她排憂解難的人。
她終於可以擺脫暗戀的陰影,因為,她自己早已成為別人暗戀的對象。
忽然想笑,無奈,週身卻僵著,做不出任何表情。
鐵盅裡的糖水已開,豆花隨著鼎沸湯汁不斷溢出……她想起,剛才曾經答應過他要喝一口豆花,以示她原諒他,但她為何雙手發抖,連勺子都快握不住了?
「水開了,」她聽見赫麟幽幽說:「豆花快全被潑出來了,妳……妳真的不想吃嗎?」
想,她想吃的,但她的手……
焦急之中,「鐺」的一聲,勺子在戰慄中掉在地上。
這一聲,讓她怔愣,也讓赫麟頓時誤會了。
「呵……」他絕望地搖頭,「我該知道,我早該知道,一個犯了罪的人怎麼可能得到寬恕?」
「赫麟,我……」綠竺囁嚅著,想解釋,卻由於激動舌尖打顫,「不、不是的……」
「算了,」他哈哈笑起來,「其實,我剛剛在逗妳呢!」
她驚異地瞪著他,不知他為何口出此言?
「我哪有這麼癡情呀?不過是從小看妳對大哥太好,一心想捉弄妳罷了。嘿,沒想到,妳竟然這麼好騙!」
既然她不願意喝那豆花,擺明了就是拒絕他,那他又何必再表達自己的心意,讓她為難?
他知道,綠竺是善良的女孩子,即使不喜歡他,也不會忍心傷害他,所以她一定會用婉轉的話語撫慰他,甚至有可能因為從一而終的觀念,勉強自己嫁給他……
他不要她為了一夜之情葬送自己的一生,現在大哥已經休棄了大嫂,正好與她重溫舊夢,他又何必插在中間顯得多餘?
放手吧,在她把勺子扔到地上的那一刻,他就知道,應該放手了。
「你剛才說什麼?」綠竺聽了那話,一氣之下,舌頭竟然不打結了,她怒氣衝天地問。
「我說的話妳沒聽清楚?」他湊近她耳邊,強裝嘻皮的口吻,「我說--這一切,都是逗妳玩的。」
「你……」綠竺怒不可遏,手一揮,打了他一記響亮的耳光。
他怎麼可以說出這種忝不知恥的話?明明愛她愛得要命,這會兒卻死要面子裝出這副德行!
他當她是傻瓜嗎?難道她不知道如何分辨男人對自己是否真心?
她表白的話語只是遲了一點點,他就縮回他的烏龜殼,不打算再給她任何機會了嗎?
這樣怯懦的男人該打,不打到他說實話,她誓不甘休!
「你再說一遍!」她杏眼圓眼,厲聲道。
「難道妳還沒聽夠?」赫麟轉過身去,閉上眼睛,強迫自己不斷撒謊,「我戲弄妳的,我戲弄妳的!」
呵,他這輩子似乎注定要在謊言中度過。明明不是浪蕩子,從小卻裝出什麼都不在乎只顧玩樂的德行:明明想接近她,卻只能裝作大哥的模樣來接近她;現在明明想說愛她,卻偏偏只能說在戲弄她……
他大概是上天派來人間專門說謊搗蛋的壞孩子,注定了沒人會喜愛他。
「好,愛新覺羅赫麟,這話是你說的,」綠竺絞著十指,指甲陷進肉裡,狠狠地道:「你千萬不要後悔!」
第九章
冬去春來,時序倏忽轉入夏季,這一日,宣親王府又有人過壽。
不過,過壽的,並非什麼得寵的姬妾,而是宣親王本人。
所以,京城裡的達官貴人無不親自前來道賀,就連皇上,也差公公送來禮物。
董府一家三口,身為宣親王府的至親,當然也得登門拜訪。
自寒歲中賭氣與赫麟一別,綠竺已有半年沒見過他……從前,她心心唸唸想的都是大表哥赫連,但這半年來,腦海裡卻換了另一個人的身影。
那日揚言要他後悔,誰料,他沒來求饒,她自己反倒難過起來。
但那又有什麼用呢?難不成叫她像上次那樣向他道歉?呵,恐怕這一次,就算再怎樣引誘他,他也無動於衷了。
他不是說過,只是戲弄她而已嗎?都已經得到想要的東西,又怎麼會再迷戀她的胴體?
雖然,她認定「戲弄」兩字,純屬他掩飾真心所用的謊言,但心裡忽然有些害怕--怕自己判斷有誤,怕真如他所說的,一切深情的纏綿只是一個玩笑。
所以,父母親叫她一同前來,她一口便答應。
經過這半年,要想的事都應該想清楚了,如果他現在見了她仍舊冷漠,她也可以死心了。
因為正值夏季,宣親王府的花園裡格外繁華,所有說得出名字的花卉都在這兒奼紫嫣紅開遍。戲台就搭在園子裡,京城裡的名角粉墨登場,咿咿呀呀唱著曲。丫鬟們邁著行雲流水的步子,為客人端茶倒酒。
綠竺坐在一株火紅的扶桑旁,吃著最愛的精緻點心,卻渾然不覺其中滋味,一雙眼睛有意無意的,往花園裡梭巡,戲台上飄下的唱詞,一句也沒聽進去。
但她始終沒有發現赫麟的身影,只瞧見各女眷打扮得花枝招展,晃得她頭暈。
「表妹最近可好?」忽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引得她驚喜抬眸。
但抬眸之後,是深深的失望。
不,這不是他。雖然有著跟他一模一樣的臉,但絕不是他。
她真傻,從前為什麼會把赫麟當成赫連呢?其實,他們兩人之間差異如此明顯,就算是下人也不會弄錯。
「為什麼這樣看著我?」赫連笑著坐到她身邊。
陽光從這個絕美男子的背後投射過來,為他映出一道光輪,綠竺呆呆地盯著他,良久之後,歎了口氣。
從前見了大表哥,總是臉紅心跳的,為什麼這會兒卻平靜如水?
那撩動她心弦的一襲白衣,再也不若記憶中華美,日光下變得單調刺目;那絕美的俊顏,雖然依舊溫和,但因為沒了深情的目光,顯得那樣遙遠疏離……她曾經深愛過的人,再也不能給她曾有的感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