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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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頁

 

  她站在濛濛的雨裡,不言不語。

  雨珠落在她烏黑的睫毛上、髮際、襟上,她一無所覺。

  眼光落下,她還是把鞋穿反了,精緻的繡鞋都是黃泥,裙襬也難免的遭了殃,可見她走了一段不算短的路。

  她隨身的侍女上哪去了,居然任她到這荒涼的地方來。

  「程公子。」她福了福。

  但是客套也僅僅到此為止。

  接下來,她輕道:「娶我!」

  第三章

  寅夜趕路的馬車從星夜到黎明,噠噠的走在山道上,說是趕路,閒散的模樣連最基本的節奏都談不上。

  有人放牛吃草,駕駛馬車的書生卻是隨意讓馬兒停下來嚼草,或是甩掉飛到牠鼻樑上的蝴蝶蜜蜂,偶爾瞧見空谷幽蘭,牠竟是不管車上頭的主人,離開道路大啖蘭花,也只有這時候他才會稍微吆喝一聲,拉回繩索以免馬兒闖進山澗還是斷崖處去,要是這樣死得不明不白可不成。

  日頭是紅的,一宵顛躓,五臟廟很早就餓得前後貼在一塊,他這種容易發餓的體質真是糟糕啊。

  「呀喝!」

  程門笑將馬車停在路旁的大樹下,解下鞍上的繩索,讓馬兒自己覓食去,人是鐵、飯是鋼,埋鍋造飯填飽肚皮才是要事。

  踩了幾步,他在馬車的布幔前遲疑了下。

  「呃……閻小姐,妳可好些了?」

  「這車顛得我屁股好痛……」呢喃的聲音狀似抱怨,又似撒嬌。

  「山路難走,這是沒有辦法的。」看起來他事先為她鋪上的軟褥還是不夠多。知道她不曾搭乘過軟轎以外的交通工具,馬車對金枝玉葉的小姐來講還是太勉強了。

  不過,她還真百無禁忌,女孩兒的臀部不是很私密的地方嗎?她卻埋怨得很大聲呢。

  見她沒聲響,程門笑轉到馬車後面,拿下汲水的工具。

  小丘過去有小溪,打了水,瞧見溪中的魚蝦豐碩,這下可好,飯菜都有了。

  野營露宿難不倒他,進閻府之前他有段時間過的就是這樣流浪的生活。

  他把洗好的米水放進竹筒中,做得專注,沒注意一雙蓮足悄悄下了馬車。

  噘著小嘴,一隻小手也不遮掩的撫著不知道變成幾瓣的翹臀,半夜私逃,她是不曉得書生怎樣想,可她感覺刺激大過緊張,唯一埋怨的就是這輛馬車太破舊,害她顛得全身骨頭都快搬家了。

  看見程門笑忙碌的側影她慢吞吞的走過去,到現在,她還不敢相信自己做了跟天借了膽子的事情,更出人意料的是他的回應--

  「要了妳,我會永無寧日。」

  拒絕得這麼徹底!她的心一下掉到谷底。

  「一點商量都沒有?」她屏息,吞嚥困難,慌亂中,找到聲音。

  他定定看著她,眼睫垂了下去。

  她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正在逐漸消褪,老天!她是著了魔嗎?居然做出這麼大膽妄為的事情。

  「為什麼是我?」他的目光定在她茫然如迷路小孩的絕美臉蛋上,不是因為他看過她的身子所以來找他負責?

  「因為你也一個人。」

  他直起腰桿,望著浸在雨簾子中的她,很久、很久,久得叫閻金玉以為絕望。

  「我能為妳做什麼?」她應該什麼都不缺才是。

  「我想要個伴……想要溫暖。」她不想來來去去總是一個人,這麼大的宅子裡她卻寂寞如死,一個人吃飯、睡覺、呼吸,一個人的床楊那麼冷,她怎麼都睡不暖,一個人吃食,再多的山珍海味也食之無味,有時候她想,不如連呼吸也捨去算了……那種被遺棄的感覺她實在難以承受。

  只要他點頭……只要他肯點頭,即使傾盡她的所有也願意!

  她看似堅強卻佈滿無助的杏眸叫程門笑看在眼底。歎了口氣,拉了下襬的袍子站起然後踅進屋子裡又隨即出來,出來時手中撐了把傘。

  「即使我的未來都沒個准,妳也不後悔?」傘罩住她,也罩住淋久了也會淋出一身病來的霏霏細雨。

  閻金玉怔了下,花瓣一樣的嘴角慢慢的彎起一朵盛開的花。「不後悔。」

  他往前跨步,等著她。

  雖然他什麼也沒說,她還是看見了,看見幾乎是全部的傘都集中在她的上方,而他,慢慢被雨打濕了。

  他不像是會討好別人的男人,不打緊,她要的也不是喜歡在她身邊打轉的男人……

  但是、也許、大概她的眼光並不會太差……

  一路上他忙著趕路,兩人少有談話,可是,晃呀晃的,她感覺到匆促趕車的速度逐漸放慢,路不顛、臀部不痛,甚至頭暈得不那麼厲害了,腹中的酸水不再直往上冒……甚至覺得可以適應這樣的馬車生涯。

  本來想問馬車為什麼速度變慢了,轉念一想,莫非,是因為她?

  他這無言的溫柔大大減低閻金玉偶爾會冒出頭的彷徨。

  「我第一次離家這麼遠。」靠近他,挑了石塊坐下,看著往上飄升的煙氣,嚴格說起來,這是她第一次看到汲水煮飯,說她不食人間煙火也罷,那樣的生活本來就不是她能選擇的,所以,她並不覺得慚愧。

  「這還不夠遠。」如果用上私奔兩個字的話,這裡仍舊是右丞相的勢力範圍內,一個不小心就會死得很難看的。

  「你停下來了。」她不解。

  「天黑了,趕路危險。」

  在連舒適都談不上的馬車內顛躓了一整天也夠她受的了。

  不管後面有多少追兵,真的追上了再說。

  「我去摘些野菜,妳別亂跑,荒郊野外很多毒蛇野蟲。」

  「不用了,我們不是有魚跟蝦子了?」

  「我怕妳吃不習慣。」

  「我們在一起,任何東西你能吃,我也可以吃,我很好養的。」

  她宛如一泓秋水的水眸經常一不小心就叫看的人驚為天人,這時,她咬著櫻唇,那情真意切的言語讓程門笑要很用力的深深勻息才能調整突然急促了起來的呼吸。

  「妳跟著我只有吃苦的份。」

  「不會的。」她很有把握。「我身上有帶銀子……不知道夠不夠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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