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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頁

 

  閻金玉可管不了答應腦袋裡的東西,她細細斟酌過了,美得令人屏息的眉毛微微皺起,想起了一件事。

  「答應。」

  「小姐,答應在。」

  「翠藍櫃子下有個盒子是給妳的,哪天我不在了,就去取出來看,然後有多遠走多遠。」她的賣身契還有兩枚大元寶,應該足夠當她回家的盤纏了……或者,替自己去找戶好人家。

  「小姐……妳別嚇我。」

  「妳的膽子有那麼小嗎?」睇她,閻金玉露出狡獪表情。

  「真要說……小姐,答應的膽子絕對沒您的大。」天地良心,肺腑之言。

  閻金玉轉回靈動的水眸,白了她的侍女一眼,「妳還不算太笨,總是有些明白我的。」

  可也僅僅於此。

  這世間,有誰能明白她?明白她內心那塊角落……

  拉攏了下累贅的長裙,離開圓凳,飄垂在腰際的長髮搖搖晃晃,跟著她婀娜的腳步晃出小樓。

  她也不管外頭的雨斜往屋裡飄,這一出去準會弄得鞋襪都濕。

  「外面下雨啊小姐!」答應丟下扇子,趕緊隨著小姐往外走,手忙腳亂的想找看看有什麼遮掩物,返過頭來卻見閻金玉眉帶輕愁的眺著遠方……

  說真格的,好在她也是女生,小姐的容貌看得再習慣偶爾還是會被她出塵的表情給駭到,她都這樣了,更何況見到小姐的男子口水流得有多嚴重了。

  「小姐……」

  「妳的口水滴出來了。」閻金玉回眸。

  「啊……」

  「騙妳的。」

  手忙腳亂的答應漲紅臉,握緊拳頭。小姐就是以欺負她為樂……

  「小姐心裡頭想什麼可以告訴答應嗎?」

  「妳不會有興趣做我肚子裡的蟲。」

  「人家關心小姐……」

  閻金玉挑挑眉,跟丫鬟爭論這種事也太無聊了。說到底,是她把答應寵壞了。

  「小姐,這些年答應用心的伺候妳……好啦、好啦,我也有偷懶的地方,但我可是妳的貼身侍女,妳去了別的地方又是堂堂閻相府的千金,沒有陪嫁說不過去啦,妳帶著我,我可是很有用的。」為了表示她的「有用」,她拉起袖子露出白白的手肘,不惜犧牲色相,表示她大小活都能幹。

  比起其它伺候小姐的婢女們,她跟小姐算親近的吧,那些丫頭們小姐常常連叫也懶得叫,連名字都分不明白。

  再說,沒了小姐在的府邸,她留著也沒意思……好吧,她承認,這座侯門除了小姐,都是一群吃人不吐骨頭不把奴才當人的妖魔鬼怪。

  「我有說要嫁人嗎?」

  啊,又呆了。

  「我就是覺得妳吵。」

  不想說的是……一個窮書生,大概一下子難養活兩張嘴。

  「小姐這樣說太傷人了。」她孩子氣的嘟嘴,用來獻寶的胳臂跟肩膀一起垮了下去。

  盯著小姐亮澤度一流的發尾,忽而感覺自己的小辮子被拉了拉。

  「好啦,俏答應,我今天還未跟阿爹請安呢。」

  灌了米湯,答應有再多的氣也煙消雲散。

  人長得俊說什麼都叫人氣不下去……然而叫人氣的也是這點……

  閻金玉清澈的翦水雙瞳忽望定前方,恢復一貫迷死人的嗓音,「快去幫我打傘來,我要杭州油紙傘,繪有柳岸鶯啼的那把!」

  不找點事給她忙肯定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看著閻金玉慧黠的眼……啊,她答應用腦袋瓜子發誓,她一輩子都無法弄清楚她家小姐的思考紋路。

  啊,不想、不想了,還是拿傘去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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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母是虛榮的,子女的長相雖然不能按照自己的想法捏塑,但是面皮要是生得俊俏,模樣好看,自然偏心幾分。

  閻金玉也知道自己跟阿爹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只要在閻府當差的人都曉得閻瑟對大小姐的偏心。

  他把女兒當鏡子看--顧影自憐裡能瞧見自己年少時的輕狂風騷和無以倫比的花容月貌。

  這女兒……非常能愉悅他的心情。

  既然對美的物品特別執著,吃穿不用說,凡事要最好的,人美,挑妻妾情人當然也以賞心悅目為前提,變態的是想來投效他,一展抱負的門下子弟也挑頤眼的寵愛。

  畸形嗎?

  除非你不想要腦袋了,大家心知肚明,不管在哪個年代,有張討喜的臉蛋就是無敵萬能的通行證。

  閻金玉在大廳等了一刻鐘,閻瑟叫人傳話說他晏起,問安免了。

  這是常有的事,阿爹個把月裡總有十天半個月跟女子廝混。

  天子不見得能喚得動她阿爹,日上三竿能把父親留在床第的,肯定他又納了新歡。

  問了來傳話的人,果然,一名青樓艷妓,昨夜成了他的入幕之賓。

  她木然的離開大廳。

  說不出來自己對父親的感情是深是淺,是濃或淡,十幾年的父女關係,雖然她不會因為父親好色就看不起他,也不會因為父親身居高位就覺得他了不起;心中無可奈何的是……算算,她有幾個月沒見著阿爹了?

  往常,父親高興的時候會把她叫出來獻寶一番,要忙於別的事務,十天半個月不聞不問也是有的,索求他關心的人太多了,有時候也不一定輪得到她這女兒。

  迴廊外透過雨絲看得見飛簷重重,層層迭迭的樓裡都是心事。

  這裡,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她想念一具纖瘦、摸起來一點硬肉也沒有的身體。

  沒有知會答應,她穿過參差金碧裡的樓台,如圖畫的舒捲煙霞,來到西寧院。

  相較於人聲鼎沸的院落,這裡安靜得不可思議。

  大多數想有表現的食客,拚了命都往主屋附近的宅院擠,就算掏出私房錢收買管理住宿的管家也時有聽聞。

  住西寧院,那等於是自絕於飛黃騰達。

  樸素簡陋的小房、小院、小徑,什麼都是小小的。

  然而,他就在那,一張湘竹長椅,散著發、闔著眼,竟是聽雨聽到睡著了。

  浙瀝嘩啦的雨對他似乎全無影響。

  聽到腳步聲,程門笑睜開了微瞇的眼,轉頭,瞧見美麗得有些狼狽的閻金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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