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妍雲把湘彌的頭髮都擦乾後才坐下,和藹的視線不曾離開過她。「我為什麼要恨你?其實整件事都是儷淇的錯,只能怪我教女無方,我才是應該感到愧疚的人。唉,儷淇實在是太任性了,她不該逃婚,跟王亞倫私奔到美國去,更不該濫用金錢,趁你危急時要你到新加坡來當替身。」
她歎口氣。「儷淇已經回家了,知道事情的原委後,我又驚又羞愧。總之,都是我管教無方。儷淇這孩子太驕縱了,需要好好改改自己的性子。」
湘彌難堪地搖頭。「是我的錯,我不該為了錢而答應儷淇。我那時急需一筆錢救朋友,所以雖然明知不妥,卻還是答應她到新加坡去。」如果廖母痛斥她,也許她還不會這麼羞傀,可廖母慈祥的表情卻讓她覺得好不安。
曾妍雲握住湘彌的手,語氣堅定地道:「不是你的錯!孩子,這麼多年來苦了你了。我知道你的成長過程有多麼艱辛,知道你很小的時候就被送到孤兒院去,這一路都是靠自己走過來的,你吃的苦比誰都多,根本沒有過過一天好日子……」
說著說著,曾妍雲的眼眶漸漸泛紅。「是我對不起你,我虧欠你太多太多了……」
「伯母,請您別這麼說,您並沒有虧欠我什麼啊!」
曾妍雲潸然淚下,更加抓緊湘彌的手不肯放。「全是我的錯!當年我真的是鬼迷心竅,我一定是瘋了才會把自己的親生女兒送給別人!我好後悔,我鑄下了滔天大錯……」
湘彌聞言,訝異得無法言語。曾妍雲說了什麼?親生女兒?這是什麼意思?好像有一枚炸彈在她腦中炸開,她震驚到無法思考。
「你是我的女兒!」曾妍雲淚如雨下。「對不起、對不起!孩子,媽媽對不起你!我知道我沒有資格再當你的母親,我該被天打雷劈,我更不敢奢求你會認我。但,我希望你能明白一件事——你沒有錯。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我不該把你送給別人撫養……」
「伯母……」湘彌語調發顫,深怕自己聽錯了。「您……我真的不懂您的意思……」雖然她跟廖儷淇的長相幾乎是一模一樣,可她完全不敢猜測自己與廖家有任何血緣關係,只以為這一切不過是巧合罷了,畢竟天底下本來就有容貌酷似的人。
「你是我的女兒,千真萬確!」曾妍雲哽咽地道:「你的母親是黃月芳,父親是賀家良,對吧?家良是手藝精湛的廚師,月芳則精於裁縫。如果我沒猜錯,他們沒過世前,應該是從事餐飲業的?而且,月芳的左大腿內側有塊拳頭大小的傷疤,沒錯吧?」那是在新加坡時,有一次月芳做家事不小心扯到電線,被熨斗燙傷留下的。為了怕湘彌不信,所以她才把它拿出來講。
湘彌驚訝不已,廖母為何會知道這些事?而且還知道得這麼詳細?沒錯,在她殘存的童年記憶中,父親開了問小餐館當廚師,母親則幫忙跑外場,閒暇時,母親還會替人家裁製衣裳,貼補家用。在她四歲那年父母因意外而去世,舉目無親的她才會被送到孤兒院。
也許廖母僱用徵信社可以勉強查出她父母的名字及職業,可怎麼會連她母親身上的傷疤都一清二楚呢?
曾妍雲傷痛地道:「我萬萬沒想到月芳和家良竟會在壯年時就離去。唉,都是我的錯,我害你吃了好多苦……」
歎了口氣,曾妍雲繼續說道:「事情發生在二十幾年前,那時我住在新加坡,丈夫是政治名門的後代,在家族刻意地栽培下,他順利地踏上仕途,官運十分亨通。在外人面前,他是個前途無量、正直顧家的年輕議員,但,只有我這個當妻子的知道他有多麼的風流花心,外遇對他來說根本是家常便飯。我那時好傻,怕毀了他的政治前途,所以一直隱忍著,不敢爆發出來。可我的忍耐卻讓他越來越得寸進尺,他不但在外面玩女人,甚至在我懷孕的最後那幾個月,趁著公事之便,常常滯留在香港,包養一名艷星!」
「快臨盆的我悲憤交加,我辛苦地懷胎十月,即將要生下廖家的孩子,而他居然這樣回報我!就算回新加坡,他也是住在外面的別墅,懶得回家來看我。他只知道我懷孕了,卻連我懷的是男是女都懶得問,更不知道我肚子裡的是雙胞胎。快生產的我非常憤怒,由於長期忍受他的外遇,我的精神已經繃到了臨界點,就在一次電話中的大吵後,我決定要狠狠地報復他——既然他不愛我跟肚子裡的孩子,那麼,我就要讓他後悔一輩子!」
湘彌怔怔地聽著,一時之間很難把曾妍雲的話跟自己的身世聯想在一起。
曾妍雲又道:「那時,賀家良和他的妻子黃月芳在廖家工作,月芳是我的貼身女僕,家良則是家中的廚子,他們兩人是夫妻。我什麼事都跟月芳說,當她是自己的姊妹。我告訴月芳,為了要讓丈夫後悔一輩子,生產後,我要帶著寶寶自殺,讓那個混帳知道自己做了什麼!」
「可月芳卻一直求我不要這樣,勸我要三思……當時她跟家良已經結婚多年,很想要生個小孩,卻一直沒有懷孕。後來,生產那天,我故意不肯去醫院,是月芳在一旁幫忙,我才順利產下一對雙胞胎姊妹——就是你跟儷淇。你是妹妹,儷淇是姊姊。」她淚眼婆娑地看著湘彌。
湘彌聽傻了。怎麼會這樣?她從沒懷疑過自己的身世啊!雙親是那麼地疼愛她,從小就給她最好的,甚至捨不得罵她一句,怎麼會……
曾妍雲拭去淚水,感傷地又道:「生產後,我的精神狀況還是很不好,不太肯照顧寶寶,也不肯打電話聯絡我丈夫,外界幾乎不知道我生產了。那時的我一心一意想死,想帶你們姊妹去死,月芳哭著求我不要做傻事,我卻怎麼也聽不進去。後來,她說倘若我還是一心尋短,就把其中一個孩子送給她吧,畢竟她求子多年卻一直落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