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千渝佇立在門坎處注視著特立獨行且不知責任為何物的家人,背後是一屋子的悶熱和陰暗,眼前則是不可收拾的可笑紊亂。
在那一瞬間,累積已久的不滿像沸騰的滾水般衝破她內心的極限,她認為她受夠了!
「我要搬出去住!」雖然明知這些只活在自己的世界中,並與現實強烈脫節的家人根本不會在意,她還是大聲地宣告這個已經延宕許多年的決定。
而她真的做到了。
沈千渝再度環顧這間寬敞的浴室,臉上不由自主地露出微笑。比起家中那永無止盡的混亂,這個甜蜜的小窩堪稱天堂。
剛搬進來時,她曾在浴室裡發現前任房客留下的幾條舊毛巾和用剩的洗髮精,不過她很快地便將那些東西丟棄。現在,浴室裡就像她喜歡的那般乾淨而井然有序--一如套房裡的每一個角落。
氤氳的蒸氣瀰漫四處,充滿杏仁香味的熱水不僅有效地放鬆了她全身的肌肉,也令她感到昏昏欲睡。她將頭往後靠在浴缸邊緣,任由逐漸沉重的眼皮合上。
她告訴自己,只要瞇一下下就好。
換作是其它時候,羅汛可能會認為眼前的景像是一個男人的美夢成真--一名赤裸裸的年輕女人在家中迎接著男主人的歸來。
只可惜,現實的情況並非如此。
原因之一,他這輩子從來沒見過這個在他家的浴缸裡睡得正香甜的女人,而他也沒浪蕩到與素昧平生的陌生人瞎搞的地步……至少他會先問出對方的名字。
原因之二,他非常疲倦。先是受朋友之托,將一個巴勒斯坦小女孩從中東帶到倫敦的親戚家,然後又立刻從倫敦飛回台北,算一算,他至少有四十個小時未得到真正的睡眠。現在就算是妮可基熳一絲不掛地站在面前,恐怕他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一個三十三歲的男人雖然正值人生巔峰期,但還不是鐵打的。
他的身體此時只渴望一個熱水澡和不受干擾的睡眠。但是,要想滿足這個目的,他得先弄清楚是怎麼回事。
「小姐……」他彎下身用手指輕輕地點了一下露於水面上的香肩,試著喚醒這個陌生女子。
那張心形臉上的眉頭微皺了皺,但一雙眼睛仍然緊閉。
「小姐,醒醒……」他再次碰了她一下,這回多了點力道。
兩扇睫毛抖動了幾次,沈千渝幽幽地睜開雙眼。
羅汛朝她極其溫和地微笑,無非是不想驚嚇到出浴的佳人。
她只是茫然地看著他,兩隻眼睛連眨了幾下。
「請問妳為什麼會在我的浴室裡?」他禮貌地問道。
彷彿完全聽不懂他的語言,她的眼睛又眨了一次……兩次……三次……
他耐心地等候著。
原本有些迷濛的眸子逐漸清明,她終於張開檀口--
那是一聲驚天地、泣鬼神的尖叫,羅汛被嚇得跳了起來,那叫聲之慘烈連他都幾乎要跟著哀嚎了。
看來,他終究還是嚇到人家了。
「小姐,冷靜一--」
在下一秒中,他發現自己成了各種不明物體攻擊的目標。
「哎喲!會痛耶!」羅汛沒能閃過那瓶沐浴乳,額角中彈。「住手!妳這女人到底是怎麼回事?!」
沈千渝嚇得魂都飛了,除了恐懼地連連大叫之外,還忙著用伸手可及的所有武器攻擊這個一臉大鬍子的歹徒。
「住手!」為了自保,他衝上前抓住那兩隻忙碌的手,同時喝道:「該死……拜託妳不要再叫了!」
雙手被制住,她開始拚命掙扎,胡亂踢動的雙腿使浴缸裡的水濺得他渾身都是,羅汛認為自己碰上一個瘋子。
「救命啊--強暴呀--」
「妳給我閉嘴!」他暴喝一聲。這一切簡直是一場惡夢,而這個歇斯底里的女人已開始讓他神經衰弱。
沈千渝突然噤聲,似乎被他的嗓門震懾住了,不過寧靜也只持續了半秒鐘。
「走開!出去!滾出我家!」她又扭打了起來,嘴裡這會兒也換了詞。「不然我要報警了!救--命-啊--救--命──」
羅汛覺得自己的耳膜快被尖銳的嗓音戳破了,不得已只好用手掌摀住那張嘴。當然,在這片刻中,他又挨了數拳數腳,而身上更多的泡沫水令他看來狼狽不堪。
「妳不要再亂動!不然我真的要揍人嘍!」他刻意惡聲惡氣地大聲道。
「唔……唔……」恐嚇果然起了效用,她頓時僵住不動,兩隻閃著懼意的眼睛一瞬也不瞬地瞪著他。
這名黝黑又滿臉毛髮的歹徒看起來至少有一百八十公分,力量也大得嚇人,以她區區一五七的身高,根本不可能是他的對手。光是那一隻蓋住她半張臉的大手便足以掐住她的小脖子,然後只要稍稍一使勁,她就再也見不到明日的太陽了。
「這才對。」他讚許地點頭,但語氣仍有幾分譴責。「我從來不對女士動粗,而且一向最恨的就是暴力,是妳逼我這麼做的。」
粗糙卻溫熱的掌心覆蓋在嘴上,她用鼻孔吸著氣,使盡所有的意志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同時忍不住地猜測大鬍子接下來會用何種殘忍的手段處置她。
「妳的反應也實在教人傷心,這還是頭一次有女人見到我就尖叫成那樣。雖然我不敢自認為潘安再世,不過信不信由妳,平時也有不少女性認為我頗有魅力,今天妳的這種反應真的有點傷人自尊,其實男人也是很敏感……」
「……」呃?他扯到哪兒去了?現在的歹徒都流行先說廢話再下毒手嗎?
「……發誓對妳絕對沒有邪念。」他自顧自地繼續說著:「當然不是說妳不迷人,憑良心講,妳的身材一點也不差,皮膚更是沒話說,只不過我目前真的很疲倦……」
「唔……」沈千渝的眼神由恐懼轉為快噴出火來了。
「……也沒有強迫女人就範的習慣,我只不過想問妳為什麼會出現在我的公寓裡罷了。」愈說他就愈覺得委屈,似乎忘了自己的手掌還掩蓋在她的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