軟轎裡,正有一朵風流蘊藉的笑容蕩漾而來,她沒來由一震,傻傻地望著軟轎裡雪色修長的俊美身影。
清雅可愛的小丫頭,剽悍高挑的四名抬轎青年,將此情此景襯得越發旖旎動人。
「嗯嗯。」她認真地點起頭來,考慮不到半晌就決定了。
她大步向前,一把攔住轎子。
「停轎、停轎、停轎。」
所有人都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驚呆了,幾個姑娘家正要開罵,卻被認出璞娘身份的人死命拉住。
「噓——噓——你活得不耐煩啦,那可是京城出了名的惡婆娘!」
「快快噤聲,否則下場淒慘。」
「什麼惡婆娘?不就是個小姑娘嗎?她幹什麼攔住我的梅家情哥哥?」
「噓!」
梅十二少原本在軟轎上無聊到幾乎打呵欠,邊在肚子裡痛罵這條街怎麼走了大半個時辰還走不完……卻也被這大膽攔轎的美貌小女子給驚醒了。
他睜大雙眼,心底不自覺地喝了聲采。
好一個粉雕玉琢,桃花妝成的清麗女兒家,彎彎的眉兒婉約中透著英氣,晶亮烏黑的大眼裡盛著光彩盈盈,小巧的鼻子,桃紅小嘴和頰畔的小小酒窩,好一個楚楚動人的麗人。
她的確很美,美得令他情不自禁有一些些動心。
但是他最近已經被頻頻自動上門來投懷送抱的美少女們吵得頭都大了,更別說三番兩次藉著聽琴唱曲時對他大拋媚眼的青樓花魁們……就算最上等的魚翅燕窩吃久了也會叫救命,何況是這堆五顏六色的美女對著他猛壓過來?
他歎了一口氣,心底有些可憐這嬌媚小人兒。
「你來得不對時機,十二少我最近快改吃素了。」他惋惜地喃喃。
可是他蓬勃脹大的男性虛榮心也禁不住沾沾自喜,倒也不好意思三兩下就把她從轎前驅離。
「你有什麼想說的,我可以給你半盞茶的辰光說說。」他終於開口,清揚慵懶的嗓音剎那間迷暈了滿街簇擁的胭脂隊。
璞娘眨了眨眼,直直地對著轎前走來,然後停在四位抬轎青年面前。
「你要不要娶我?」她對著號稱「文房四賓」之一的梅少紙,興致勃勃問道。
「咦?」梅少紙看起來滿眼迷惑,受寵若驚又頭暈目眩。
「什麼?」坐在軟轎裡的梅十二少卻差點摔下轎,滿臉愕然。
「不會吧?」紅兒和綠兒捧著的花盤一個失手,乓乓乓地跌了一地花雨,相視錯愕。
璞娘不耐地跺著小腳,忍不住汊腰問道:「怎麼?是要還是不要?那我問別人了。」
眾人還來不及回過神來,她已經轉向梅少筆,兇惡地問:「你呢?你要不要娶我?」
梅少筆不自禁退了一步,神色倉皇。「我我我……」
可憐哪,梅家「文房四寶」也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高手,怎知被一個嬌艷小姑娘逼問得冷汗都飆出來了。
這下傳出江湖,他們以後還能見人嗎?
梅少墨挺身而出,正想冷冷一喝,卻沒想到璞娘的注意力轉移到他身上,大眼亮晶晶。「耶?你要娶我嗎?」
「咳咳咳……」梅少墨一口氣全嗆回了肚子裡。
梅少硯顧不得丟臉,連忙背轉過身子,生恐下一個是他。
「啐!」她氣得牙癢癢,「你們到底是不是男人哪?這年頭是怎麼了,有點男兒氣概的男人是全死光了嗎?」
「喂,姑娘,嘴巴放乾淨些。」梅十二總算找回了他的嗓子,啼笑皆非地道:「我們不就是頂天立地的男兒嗎?」
「那是男人的話,為什麼不敢娶我?連回答我半句都不敢?」她瞪向軟轎裡的雪白俏公子。「你哪位啊?講這麼多做什麼?」
「你……你不認得我是誰?」他這下子連男性自尊心都乒乒乓乓碎了一地。
「我為什麼要認得你是誰?你很了不起嗎?」她狐疑地上下打量他,隨即一臉恍然。
「啊——你是廟會裡扮觀音大仙的吧?可是今年廟會還沒到,你現在穿成這樣遊街會不會太早了點?」
梅十二氣得差點噴出血來。「你……真是有眼不識泰山,我是梅十二少。」
她呆了呆,努力想終於想起來了。「原來你就是那個立志要當風流鬼,願望是精盡人亡的梅家十二少啊!」
「你!」他勃然大怒。
這世上能夠令他梅十二勃然大怒的人與事二十年來還未曾有過,卻沒想到這個小女人短短兩句話就教他多年功力毀於一旦。
「原來你長得這樣秀氣好看。」她沉吟著,再度好生端詳他一番。
這句話又莫名地教他沸騰的怒氣剎那間消失得無影無蹤,起而代之的是一股暖洋洋喜孜孜的味道在胸口漾動起來。
「嗯,咳。」他俊俏的臉龐浮起一絲緋紅,極力掩飾卻不成功。「我勉強接受你的讚美。」
「你拿枝梅花在手上晃來晃去,好玩嗎?」她又問。
「你不覺得這樣很雅嗎?」他從容翩翩地揮舞了梅花枝兩下,懶懶一笑。
「哎呀,好俊啊——」兩旁擠得水洩不通的少女們紛紛為他的笑容如癡如醉了。
「我覺得有點呆。」她老實道。
他的笑容又瞬間僵住了。
「對了,我怎麼會站在這裡跟你聊起天來?」她終於想到自己的目的,興匆匆地問文房四賓。「喂,到底是要不要娶我?不要的話,我就找別人羅!」
唉,這年頭女孩兒家可真苦命,連嫁人都得自己努力。
文房四寶求助地望向十二少爺,好像唯有他能拯救,並解開這個曠古絕今的天大難題。
「抱歉,我家的手下不經主子允許,是不會回答這種假設性的問題。」他高傲地一笑。
沒人看得出他此刻自尊和虛榮心正在潺潺滴血。
為什麼?為什麼風流美名天下知的他,居然在這個小丫頭眼裡還比不上四個奴僕手下?
傳出去他還有資格跟人家談「風流」二字嗎?
「好吧。」她想了想,也是作罷。
反正家裡有這麼麻煩又太漂亮的主子,她也挺擔心這四個年輕人是不是兔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