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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歲那一年,她就用那雙白嫩嫩的小手赤手空拳打斷了一棵樹,十歲那年有道牆得拆了重建,她一拳就敲碎了滿片壁,讓七、八個拿著鐵錘的大漢下巴掉了一大半。

  十五歲,她在後院蕩鞦韆,蕩得好高好高……被外頭的幾名登徒子瞧見了,嘴裡不三不四地輕薄起來。她沒有哭也沒有躲,反而一腳踹開後門,街上前去把幾個登徒子打得哭爹喊娘,差點骨斷筋折逃不了。

  她今年都十七了……唉,再這樣下去,哪還有誰敢娶她呢?

  「就算送給人家做妾,未必有人敢要呢。」他搖頭歎氣,捋著鬍鬚一臉苦惱。

  「爹,你一個人嘀嘀咕咕的做什麼呢?」

  他眼前一亮,嬌巧美麗明眸皓齒的女兒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手裡還拿著根麥芽糖邊舔著。

  「我……唉……」他更沒力了。

  「爹,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今兒又去月老廟求籤了,是上上籤呢!」她眉飛色舞,高興得不得了。「解籤的人跟我說,我喜事近了,今年一定嫁得出去。」

  「你確定不是解籤先生怕你才這麼說?」鄂老爺懷疑地瞪著她。

  「啐,我今天又沒說要砸爛他的攤子。」她又舔了舔甜甜軟軟的麥芽糖,眼兒因為笑而微彎。「是真的,奶媽也說上頭寫的是我姻緣已經到了,還有那解籤的先生說大概就這一、兩個月了呢。」

  「真……真的嗎?」鄂老爺屏息,不敢相信這個天大地大的好消息。

  「當然是真的,我的手掐在他脖子上,諒他也不敢騙我。」她得意洋洋。

  「唉——」鄂老爺憋足了的一口笑意登時化作長長的一聲歎氣。

  迫於女兒的淫威之下,解籤先生哪敢說個「不」字?又不是嫌脖子太直太硬,非要女兒喀喳折斷成兩截才甘心。

  再這樣下去,恐怕到他翹辮子的那一天,都還未能放心地將璞娘嫁出去。

  早知道就別賣弄學問,取什麼「鄂璞娘」的,應該隨隨便便叫個「鄂小花」、「鄂小草」,再不叫個「鄂不著」也行。

  「爹啊,別再歎氣了,歎得我麥芽糖都快吃不下去了。」她秀眉打結地望著爹爹。

  鄂老爺瞥了一眼那根光溜溜的糖棍,更是欲哭無淚。

  他還少擔心了一點,尤其是女兒這食量大如牛的胃口,恐怕等閒人家沒三五年就會被她吃垮了吧?

  「寶貝女兒,你有沒有考慮過……」他吞了吞口水,困難地道:「或許自願做妾會比較好嫁一點?」

  誰家敢娶這樣的人做當家主母?若是當當小妾還勉強願意吧?

  可憐的鄂老爺此時此刻已經顱不了世代清白的家世,女兒今朝卻得嫁人為妾的醜名了。

  璞娘的終身大事若是有人可托付,其他的他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做妾?」璞娘瞪著爹爹,還以為自己聽錯了。「爹,你沒事吧?我怎麼可能嫁給人做小妾?我哪一點見不得人,不能讓人用八人大轎風風光光娶回去做老婆?」

  「你……你太凶了嘛。」鄂老爺委屈得不得了。

  璞娘杏眼圓睜。

  這……這是什麼跟什麼道理?她有很凶嗎?王法有規定凶的女子不能嫁人家做老婆,只可以當妾嗎?

  去他的!

  她已經受夠了。為什麼女孩子家就不能夠大說大笑,不能勇敢表達自己?難道非得扭扭捏捏,說話像蚊子叫,或是走路慢吞吞,吃飯小小口,眼睛不能抬,笑也不能露牙齒,被罵也不能回聲,被打也不能還手……才配叫作女人嗎?

  如果是這樣,那她情願當男人。

  「你冷靜點,好好想想看,任哪個男人也不能接受自己的老婆凶巴巴,動不動就大吼大叫動手動腳的吧?」鄂老爺好言相勸。「寶貝女兒,你長得這麼美,如果肯稍微收斂點,舉止溫柔點……」

  「我有哇!」她氣憤地大叫,更覺委屈。「我今天出門都沒有揍半個人,還有,連個髒字也沒有講。」

  「那是他們都被你打怕了嚇怕了,所以還不需要你動手,大家就害怕得跟什麼似的。」

  「他們窩囊沒種跟我有什麼關係?」她氣呼呼,眼圈兒激動到晶光水色瀲艷了起來。「一個個跟豆腐似的,我才一開口就倒了一地,真是的。」

  所以說她才這麼想嫁呀,嫁給一個真正的男兒,真正的英雄豪傑,就像說書的先生講過的那個「紅拂慧眼識李靖」、「梁紅玉情遇韓世忠」——

  多麼美,多麼幸福啊。

  她輕輕歎了一口氣,眸兒盛滿了祈盼與想望。

  「寶貝女兒……」鄂老爺欲言又止,苦笑道:「不能怪他們,若你不是我女兒,我見了你也怕呀。」

  「算了。」她倏然站了起來,神色堅定,像是下了個極大的決定。「我自己的婚事我自己來。」

  「你……你千萬別衝動。」鄂老爺嚇白了臉。「搶親不是好手段,勉強的姻緣不幸福哪!」

  「我不管了。」她拔腿就往外衝去,氣勢凌厲驚人。

  「璞娘啊——」

  來不及了,女兒終於按捺不住,自行搶丈夫去了!

  鄂老爺氣急敗壞地在後頭追趕,可哪還追得上人呢?

  第二章

  「我就不信街頭的李三姊,巷尾的王麻花都嫁了,我居然嫁不出去。」

  走在京城街頭,她氣呼呼地邊喃喃邊挽袖子。

  看起來不像要求親,倒像是去搶劫的。

  路人凡是認識她的統統貼靠著牆壁走,生恐衝撞了她鄂璞娘的路。

  她殺氣騰騰地左顧右盼,想隨意見到一個順眼點的就抓過來好好逼問一番。

  你要不要娶我?她滿眼都透著這六個字,四處飛射。

  根本沒人敢跟她的目光相觸。

  就在這時,忽然落花繽紛片片。

  剛過完年,天氣乍冷乍晴的,連雪花都還未消融,怎麼會有這麼多花瓣飛舞呢?

  她呆了一呆,驀然看見了一頂雪白軟轎如雲從容輕曳著,由遠至近。

  而夾道兩旁猛然出現了紅紅綠綠花花草草,仔細一瞧,原來都是些姑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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