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穆穎,沒錯!
「哇!季雪凝你好厲害呀!」姬芳燕差點沒五體投地。
「這位不就是咱們這學年新聘的教授嗎?」
「季雪凝你認識他嗎?聽說他同你一樣是從天津過來的。」
突然間,我竟成了焦點。
這天起,只要有關於穆穎的事,他們總會主動地向我討論兩、三句,連雞毛蒜皮的揣測都要探探我這位季大榜首的看法,真是好笑又有趣。
正式上課的第三天,才有穆穎的課程,不過一大早,大伙便對這位新生代的畫家議論紛紛。
「聽說穆教授生性孤僻、沉默,而且一板一眼開不起玩笑。」
「這就是藝術家的個性嘛!怎一個『怪』字了得!」
「他怪不怪不要緊,重要的是他的嚴格是出了名的,要是稍有不慎,鐵被刮得鼻青臉腫!」
「這麼恐怖啊!雪凝你倒猜猜看,這穆教授究竟會是啥德行哪!」姬芳燕憂慮地問著我。
姬芳燕是個缺乏自信的女孩,瞧她那副驚懼模樣,著實令我好笑又心疼,只得臨時起意地開個玩笑,紆解紆解她緊張的心情,於是順口瞎掰:「依我看嘛!穆教授必有副冷死人的撲克臉,還頂著一頭油不啦嘰的頭髮,就是那種蒼蠅掉下去會溺死在裡頭的那一種——」我才形容到此,便見著幾位同學已笑彎了腰,這一來,我的興致更高了,更不知節制地扯了下去:「最特別的,就是他臉上滿滿的一堆麻子——」
「為什麼?!」大家愣了一下。
「因為心理不順導致生理不調嘛!一股悶氣全爆到臉上了呀!」我說得口沫橫飛,大家又是一陣人仰馬翻。
只有「恪盡職守」的班長耿肅不忘提醒著我:「季雪凝,你茶水倒好了沒?上課鈴已經響一陣了。」
耿肅也太小看我了!我季雪凝做事一向伶俐,何況值日生這等芝麻小事,於是我舉高拿著杯子的右手,得意地向耿肅說:「哪——這不是茶水嗎?我還特地加了退火祛郁配方,保證穆教授喝了心開意解,麻子全消——」
話未竟,就見著耿肅和這票同學全站了起來,而且面帶驚懼。
我再蠢,也知道大事不妙了,趕忙地將茶水置於講桌上,不敢回頭探個究竟地快步走下講台回到座位上。
真是樂極生悲!我低著頭咒罵自己。
「各位同學,這位是從天津來的穆穎——穆教授,請各位要把握這難得的機會向穆教授好好學習!」系主任作了開場介紹,而我卻尷尬地抬不起頭。
「我很榮幸能站在這兒與諸位一同切磋——」穆穎說。
看樣子,他似乎沒聽見我那番「厥詞」!我稍稍鬆了口氣。
但,奇怪的是——他的聲音怎麼如此熟悉,有些像——
思維至此,我猛然抬頭望向講台上的穆穎——
是他?!怎麼會是他?!作夢吧?!幻覺吧?!再怎麼開玩笑也不能這般離譜胡鬧。
眨眨眼、捶捶腦、捏捏臉頰,沒錯,就是他,就是那位天津的「木叔叔」——
「木」?!「穆」?!
這下子,我才恍然大悟,我才明瞭當初喊他「木叔叔」時他太過驚愕的神情,還有那天他送我回家時,老爹也是稱呼他為「穆先生」,糗的是,我竟然還告訴爹,說人家不姓「木」。
不過,最可恨的,是他竟然故意隱瞞不吭聲。
看著講台上的他談笑風生,我頓時有種被戲耍的憤怒,瞪著他的眼睛眨都沒眨一下,用力交握的十指也泛成白色,但是他的眼光卻始終沒停留我身上一下,彷彿我完全是個陌生人,從未停駐過他記憶中的小角落。
這樣的覺知,霎時踐踏了我的自尊。
一堂課,不長不短的五十分鐘,我卻連他說的半個宇都沒聽進去,只因為早被怒氣、挫折侵噬了我全副的心緒。
「鈴——」下課鈴聲搖個不停。
「謝謝老師——」大伙鞠躬說著。
「謝謝大家——」她拾起書本準備離開,突然間拿起桌上的茶水啜了一口說:「這茶水的配方的確不錯,還挺退火祛郁、清涼可口嘛!」說完,他才笑著離去。
「哈哈哈——」
「好個退火祛郁——」
「好有趣的穆教授哪——」
「好個走運的季雪凝呀——」
要說沒氣度也好,小姐嬌縱脾氣也行,反正我就在全班的嘲笑聲中,忿忿地衝出教室朝穆穎離去的方向殺去。
他倒是機伶!才沒一會兒便溜得不見人影,否則下場是被我大卸八塊也不足為奇。
穆穎啊!穆穎!我季雪凝鐵定不放過你。
第四章
紙和筆是我最信賴的夥伴,我一向用它們來記錄心事、宣洩情感。
但,此刻這群夥伴卻在我的蹂躪之下,全都縐巴巴地搓成幾團扔滿一地。
「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把咱們季女俠惹成這副模樣?!」一定是柳書巖向書縵通風報信,否則,好幾天都不見人影的柳書縵怎麼會有空來此調侃我一番。
「沒有誰惹我——只是覺得天氣煩悶,月色不美又無涼風吹送。」我訕訕地看了她一眼。
「哈哈——」書饅誇張地乾笑兩聲,說:「別人我是不敢說,但這些風花雪月一向與你季雪凝扯不上干係,想必是遇上了你命中的剋星,縱有蓋世拳法也使不出力。」
書縵溫溫的口吻中卻夾帶穿透力,沒半點偏差地刺中我心底的怨氣。
這一來,我就更無隱遁之地了,於是乾脆招了供說:「我被人當猴戲耍了——」接著,我就把穆穎與我相遇的經過說了一回。
「果然不出我所料,唉!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書饅又吟著詩句。
「什麼跟什麼嘛!我只是氣那塊木頭不夠意思,想想我季雪凝是多麼認真、誠懇地看待這份友誼——」
「只是友誼嗎?」柳書縵打斷了我的埋怨。
「廢話!」我脫口而出。
書縵停了半晌不發一語,只是若有所思地盯著我的眼睛,說也奇怪,她這一瞧,我竟有些心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