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愛情不滅定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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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5 頁

 

  「是啊!不像我,何其不幸——」我幾近是喃喃自語。

  「抱歉——」芳燕霎時滿臉歉意,「又惹你傷心了!可是經過了這麼久,難道你還忘不了他?」

  「這已不是忘不忘的問題了——」我對穆穎的愛是別人無法理解的,「芳燕——我突然想去一個地方。」

  有些事不說、不提並不表示遺忘了,相反的,可能是怕過於強烈,輕輕一揭,就教人頓時陷入其中,無法自拔,就如此刻的我,攔輛車就直往穆穎曾經住過的那棟洋房奔去。

  一片廢墟!

  其實在八年前,我跳海獲救後不久,日軍就攻陷了上海,記得那時我拖著病重的腳步,想在撤離上海的前一刻搶救出穆穎留給我的那幅「水晶薔薇」,但,還是遲了一步,當我來到這裡時,只剩一片火海,一片燒盡我最後一絲期盼的熊熊火海。

  「真是徹底!連欠缺一筆的遺憾都燒成灰燼了——」就如我的心。

  「雪凝,你的日子還很長,總得要過下去——」芳燕擔心我的自暴自棄。

  「我的心,早隨他而去了——」我怔忡地望著這片殘破廢墟,一會兒才又笑笑,說:「放心吧!我老爹還不准我走呢!」這或許成了我活下來唯一的原因吧!

  「說到你爹,他老人家還好吧!」

  「好,我大哥、大嫂都很孝順,唯一抱怨的,就是滿街都是藍眼珠、白皮膚的洋人,他找不到可以談心的老朋友。」

  「這也難怪了,要換了我也不適應呢!你呢?或許飄洋過海,你會有番新的生活意義。」

  「無所謂——」我聳聳肩,「沒有穆穎的世界,怎麼過都無所謂了。」

  一句「無所謂」說得如此輕描淡寫,卻是我用了八年的時間才學會的。看似瀟灑,卻是淒涼無限。

  ☆☆☆

  西元一九五九年,民國四十八年,是我自美國遷來台灣的第五個年頭。

  今年,我剛剛好滿四十歲。

  「咦!季老師你是不是走錯教室了?」一群十幾歲的學生們問著。

  「柳老師請一個禮拜的長假,所以今天起由我暫時代課——」

  「為什麼要請那麼久呢?」

  「因為柳老師的太太,也就是你們的師母昨天在醫院過世了——」

  自從一年前我轉來這所南部的中學任教後,才與逃難來台的柳書巖再度重逢,喜的是當時的他早已娶妻生子,憂的是他的妻子卻因操勞成疾,重病住院,沒想到,拖了一年還是撒手離開她摯愛的丈夫和一雙兒女。

  人生的無常,苦多樂少又再次地印證一回,我們除了感慨,也無力回天。

  依往常一般,下了課,我總是習慣以步行代替腳踏車,一路上經過綠油油的稻田,經過人情熱絡的菜市場街,再穿過鐵軌,有時還會遇見糖廠的小火車緩駛過,那香甜的甘蔗味總惹得人垂涎三尺。

  這樣的日子平淡而恬適。對往日的種種,是不是淡了、遠了、模糊了,或是忘了,我倒不去在意。

  反正活著,不就這樣一回事!

  就在離我住處不遠的地方,一群人正聚集成堆,比手劃腳地談論著。

  「什麼事啊?王大嬸。」我走上前探一探。

  「季老師你還不知道啊?我們這裡聽說被一位美國來的華僑看中,準備買下這片地蓋個工廠哩!到時候我那幾個兒子就有『頭路』啦——」

  這的確是個好消息,這幾年來大家的日子過得很艱辛,要不是當年我爹帶了一些家當到美國去,現在的我,可能和當地人一樣用蕃薯來填飽肚子了。

  「請問大老闆,大概什麼時候可以開工?」村民們急切又熱烈。

  「再過幾個月吧!要看這塊地的地主好不好說話了。」這人高高瘦瘦的,看起來不像是大老闆的派頭,不過一口濃濃的北方腔,聽起來真有家鄉的味道。

  「一定可以的啦!大老闆,在我們這裡設廠是不錯啦!我們這裡的學校很有名喲!老師都教得很好,您的小孩讀這裡一定很好的啦——」說話是村長伯。

  「喔——」那人只是點著頭,我從他的背後也不難猜出他的表情,以他「大老闆」的身份,這等鄉下學校他是不看在眼裡的。

  「人家大老闆的兒女都在美國唸書,才不會來我們這地方呢!」

  「美國?!」村長伯恍然大悟,一我們學校也有美國來的老師啊——」村長伯話才說完,就把頭轉向我,拚命揮手地喊著:「季老師,你過來一下,告訴這大老闆,你也是從美國來的——」

  其實,我真想拔腿就跑,但我實在拒絕不了這些老實又可愛的村民,他們把老師看得跟神一樣,平常除了鞠躬哈腰之外,就是青菜、蘿蔔送到家裡。

  「你好——」我被推到這人的跟前。

  這人也未免太不懂禮貌,竟半天不答腔,我原本因困窘而略低下的頭此刻就自然地抬高,想看看這人自大的嘴臉 奇怪?!這人非常地眼熟,

  「雪凝——你是季雪凝?!」這人的雙眼瞪得比雞蛋還大。

  「我是。你——?!」我有些愣住了,直往記憶中尋去。

  「你不認得我了?!」他愈來愈激動了,竟走上前用手握住我的雙手,「欲將紅顏擬水仙,猶勝三分在眉間。」

  這話一出,如當頭棒喝!

  「你——」我的頭有點暈了,「你是——是——善謙——俞善謙——」我納納地不敢肯定。

  「嗯——」他拚命地點著頭,「我是俞善謙,我就是在天津愛過你的俞善謙——」

  接下來,我是怎麼上了善謙的車、怎麼進了他位於市區的辦公室,全然是恍恍惚惚,猶似夢境。

  「來——喝杯涼茶吧!」他遞來了一杯青草茶,「這茶挺退火的,是我來到這兒最合我口味的飲料了。」

  「你——真的是俞善謙?!」我還是不敢相信。雖然他的五官、神情與善謙有幾分神似,但——

  「雪凝,是我,真的是我——」善謙來到我的跟前,眼眶中還含著淚,伸出手撫著我的臉說:「你還是沒變,還是我幾十年來心中系念的季雪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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