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震天價響的鼓號喜樂,孝順的申家二老忍不住希望過世的老太爺能看到申家今天開枝散葉。這是他老人家惟一的心願,完成了這件大事,他們未來在九泉之下,可以此事向列祖列宗稍贖養子不教之罪。
「老爺、夫人,迎親隊伍已經回來了,正巧趕上吉時。」在門口守候的家僕急忙跑入正廳,向久候多時的主人回報。
「少爺人呢?」申家老爺提心吊膽地問。
「少爺人還在。」忠心的家僕開心地回答。
聞之,申家二老方鬆了一口氣,心頭的一塊大石終於搬了開。
「大事終於底定了,老伴。」申老夫人喜極而泣地說道。
「是啊!」申老爺語重心長地說:「終於給咱們盼到這一刻了。」
申家二老乾枯的手互握著。
這一生攜手走到今日,夫妻倆好不容易嘗到歡欣的甜美滋味,一直以來的辛勞算是有了代價。
在大位上坐定,兩人等著新人入門。
在胡媒婆的引領下,手握紅彩的新娘四平八穩地步入禮堂。
「一拜天地,結成連理。」司儀洪亮的聲音吟誦著。「二拜高堂,福壽綿長。夫妻交拜,相親相愛……」
新人依著司儀的好話行禮如儀。
「送入洞房。」終於,司儀唱誦出表示禮成的話。
在場觀禮的申家親友無不鼓掌,向申家二老道恭喜。
而一對新人也在胡媒婆與喜娘們的簇擁之下,轉過幾道迴廊,跨過幾座院落,進入新房,這樁婚事總算是大功告成。
* * *
一身的金綴紅緞精美的刺繡,貴氣中帶有一絲雅致,蓋頭上龍鳳呈祥,是平芯紅一針一線不假手他人繡好的,連嫂嫂都讚揚她手巧,學習女紅不過短短時光,成果竟比那些自小學習的還來得好。
自蓋頭下緣,她的視線範圍只有三步的距離,無法分辨這新房的隔間和擺設。從今夜起,未來的幾十年,她的生活起居將和這房間息息相關,想不好奇也難。
幾個一起過來的丫環定定地守在她的身邊,哪兒也不敢去,令她好生過意不去。
「你們去吃點東西,別餓著了,今天得鬧到好晚才能得空。」平芯紅溫柔地催促。
這幾個丫環在平府中工作多年,與她之間主僕的分際並不明顯,反倒像是朋友一般,她實在不忍心看她們這麼拘束。
自婚事議定之後,平府上下忙翻了,大夥兒全是一人當三人用,考究禮俗,非將這場婚禮辦得盡善盡美。
爹爹與兄嫂們都說:嫁女兒就只有這麼一次,不慎重其事怎成。害得全家人仰馬翻,不得安寧,直到昨天,還有人忙到天色灰濛濛亮方得休息。這麼一天下來,個個都筋疲力盡,平芯紅實在不想再令她們勞累。
「小姐別操心,咱們回府中再吃也成。幾個嬤嬤答應會留下些消夜給咱們填填肚子。」一個丫環安撫道。
「倒是小姐餓不餓?或許讓廚房準備小點心,今晚怕是沒人會顧慮到小姐的肚皮的。」另一個丫環設想較周全,不忍在這個大日子裡委屈了小姐。
抱屈的語氣讓幾個貼心的丫環眼眶裡又泛出淚光。
她們一知道小姐許了人家,個個歡欣慶賀;但是一得知新姑爺是一個紈褲子弟,每個人都勸小姐別嫁了。以申家三少爺的名聲,給小姐磨墨都不夠格,還要小姐與他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對小姐而言是悲非喜。
可是,礙於朝中人士頻頻向老爺遊說施壓,男人的功名祿位全繫於此,不能不低頭。小姐也不知是著了什麼魔,竟也允了婚事,實在讓人不解。眼下花轎進了門,木已成舟,反悔也於事無補。
待新婚儀式全部結束後,她們也得回到平府,真正陪嫁過來的,只有小姐的貼身丫環球兒,往後就只有她們兩人相依為命,怎麼不教她們操心。
「小姐,以後要有什麼委屈,便捎封信回來;要不,直接回府也行,這是大少奶奶千叮萬囑的,可別忘了。」丫環們一而再、再而三地交代著。
不只是家人有交代,她們也有一肚子的話要說。可是,新郎被人拱著過來的喧鬧聲已經傳了來,眾人嚷著要一睹新娘的廬山真面目,看看是否真如傳言的美麗大方。
「已經沒有時間了。」
眾丫環在胡媒婆的催促下抹去了淚水。她們不管別人怎麼說,也要盡最後的職責好好地保護小姐。
「快將喜帕掀開,瞧瞧新娘子的相貌是否可以抵過大腳,若真的絕麗出塵,大爺再加上五千兩花紅。」說者聲音洪亮、咬字不清,聽得出已經有七分醉意,敢情是將新房當成了窯子。
連自認見多識廣的胡媒婆都忍不住要暗歎世風日下。這些個富家子弟沉淪至此,未來可要害苦不少良家婦女;他們也不看看場合,要是讓平府的丫環回去報告,又要掀起不小的風波。
「成,就以你說的五千兩來賭,我再多押五千兩,湊個整數到一萬兩。」新郎申叔華意氣風發地說,根本不在意這些話聽在新娘的耳中會有多傷心。
平府的丫環們全義憤填膺,怒火已經到了一觸即發的境界。可是那些公子哥兒們仍仗著自家的權勢富裕,根本不將新房中的娘子軍看在眼中,一個勁兒地起哄胡鬧。
胡媒婆見情勢不對,趕忙出來緩和場面。「來來來,新郎掀蓋頭,一世好牽手。」她將糊了紅紙的秤桿連著秤錘,交至申叔華的手中。
不知他是喝得太過爛醉,抑或存心羞辱平芯紅,秤桿上的紅紙讓他撕毀了,秤錘也落了地。
出了這等觸霉頭的大事,一時之間,新房裡所有的人全不知所措,連根頭髮掉落地上的聲音似乎都清晰可聞。沒人知道該如何反應,皆楞在原地,動也不動的像尊木娃娃。
胡媒婆的腦海裡浮現的是名聲、富貴毀於一旦的景象,已經唾手可得的成功,就讓這個敗家子摔了下去,就像那秤錘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