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大腳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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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端坐在喜床上的新娘,在喜帕的掩蓋下,沒有人知道她是如何的想法。丫環們戰戰兢兢地防備著,生怕她會因此想不開。

  首先回過神來的是新娘子。

  盯著足尖前緣的秤錘,再加上先前的對話,平芯紅知曉他們終究是拘泥在她的大腳上。自懂事以來,她從未像今日一般,衷心希望用己身的才藝換取一雙纖纖玉足,即使必須小腳一雙,眼淚一缸,她也甘之如飴。

  不自覺地,眼淚自動地泛出了眼眶,一滴滴滑落粉頰,滴在紅得刺目的嫁裳衣袖上。上頭繡的喜慶雲紋似乎在嘲笑她的天真,竟然相信胡媒婆的話,相信會有人傾慕她的嫻淑,願與她共結連理。直到今日她才明白,她的大腳是她今生無法抹煞的瑕疵。

  守在她身邊的丫環們跟著心口泛起一股酸意,更加反對小姐嫁給這個只會出口羞辱她的男人。

  她們有志一同地搶身上前,打算圍成一道人牆將小姐保護起來,派人立即回平府討救兵;或許送嫁的隊伍尚未離去也不一定,真是如此還能搶到一點時間。總而言之,申家這門親事平府是高攀不上,還是留給其它名媛去消受吧。

  但是她們的動作慢了一步,讓申叔華給搶先。只見他一個箭步竄出,伸手向前一抓,直接將蓋頭掀起,讓平芯紅那令人好奇的容顏展現在眾人的面前。

  不論過去人們如何形容她的容貌,都不足以完整描述她的嬌、她的柔,眾人心中不住暗自讚歎。

  龍鳳對燭高燃的燭光映照出她的空靈。眉兒彎彎如連綿遠山,雙眸像山中幽湖氤氳著水霧,讓人願流連其中而忘返,小巧紅潤的櫻唇令人立即聯想到她的閨名。想那平大人也不只是個呆板的讀書人,也有他浪漫的一面。

  「嘖,可真便宜了你這小子,居然讓你得了一個美嬌娘。有她這等相貌,即使她的腳丫子大得可以當船划,我也心甘情願。」其中一個不怕死的登徒子大膽的說出眾人心中一致的想法,語氣中除了羨慕,不乏取而代之的企圖。

  幾個丫環聽聞這等淫邪侮辱的說辭,無不羞紅了臉。想她們在書香傳家的平府中,可曾聽過這些輕薄的言語。

  胡媒婆還不忘低頭瞧瞧地上,看看是否被那些人的口水給淹沒,那塊昂貴的地毯還能保持乾燥真是奇跡。她在心中不住嘖嘖稱奇。

  但是令人擔憂的不是那些個雞貓子喊叫的閒人,怎麼新郎、新娘的第一次見面,居然只是四眼對看,像對泥娃娃似的。胡媒婆開始擔心,新娘是不是被鬧洞房嚇傻了。

  「成了,春宵一刻值千金,不相干的閒雜人等都出去吧!別打擾人家新婚夫妻的恩愛。」胡媒婆也顧不得交杯酒還沒喝,忙將龐大的身子擋著,大張雙手像趕羊似的將一干人全趕了出去。她絕對不允許有人毀了今天的好事,壞了她的名聲。

  待新房大門牢牢實實地合上,胡媒婆瞅著窗格上大大的紅色雙喜字,她方覺得大事底定,鬆了口積壓多時的大氣。今日只剩下和申家二老領取媒人禮,想到可能收到的禮金,她全身上下的肥肉興奮地抖動起來,整個人像球似的滾向正廳。

  * * *

  「別哭了,看了心煩。」申叔華不耐煩地對平芯紅說道,絲毫沒有憐香惜玉之心。

  甩開在胸口掛了一天的紅色綵球,再將錦帽摘下。他不懂為何僅僅一日的儀式非得如此折騰,穿戴成這副拙樣,真是丟人現眼。

  看看才剛入門的新婦美則美矣,但是淚汪汪的模樣立刻讓人倒胃口。

  「今日先與你說好,男兒志在四方,娶你進門只是為了給列祖列宗一個交代,對你並無成見,所以別想太多。」申叔華大咧咧地往喜床上一坐,開始脫除鞋襪,口中忙著與新婚妻子約法三章。「今後你的第一要務便是孝順公婆,因為娶你進門就為此事;再來即是為申家傳宗接代,只要你為申家留下一脈香火,未來便不再為難你。你當你的家,我遊戲我的人生,咱們互不侵犯。」

  平芯紅耳邊迴響著申叔華無情的話語。她不明白素昧平生的他,為何可以如此出口傷人,用利刃般的言語一刀一刀地凌遲她?

  家中的哥哥們哪一個不是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將嫂嫂娶進門。夫妻雙方在洞房花燭之夜才首次見面;可是他們婚後不也如膠似漆、恩愛異常,怎地輪到了她會是這般景象。

  到底是哪兒出了錯?是紅線拴錯了人,還是鴛鴦譜寫錯了名,為何她會毫無頭緒?

  才德兼備的謙謙君子哪兒去了?孝悌傳家的公子在哪兒呢?怎麼眼前的人與胡媒婆的說法背道而馳。

  器宇軒昂、相貌端正是沒錯,但是他語氣輕薄邪淫卻是不爭的事實。

  「你也毋需不平,身為申家當家主母可以補償你的寂寥,反正事已至此,你就認命吧。」

  「事情尚未到不可挽回的地步,生米並未煮成熟飯。」平芯紅思緒清明地思考著。

  她並未不戰而降,反之,未到最後關頭,她絕不輕言放棄。雖然應變之道太過偏激,有兩敗俱傷之虞,稍有不慎,申、平兩家未來不只無法在蘇州立足,還有可能成為舉國上下茶餘飯後取笑揶揄的話柄。

  娘家及父兄的前途,嫂侄們的未來皆在她一念之間,實不宜衝動行事。

  但是要她以自身的幸福來成就親人,她沒有那麼偉大,做不到這種聖人般的犧牲,她多想自私地只為自己著想。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申叔華挑高一眉,對她的反抗不敢置信。

  「雖然是入了洞房,但是最後以及最重要的事並未完成。」平芯紅鼓足了勇氣說。

  「哦,是哪一件事被我遺漏了,好給了你把柄?」申叔華老神在在地等她出招。反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就不信會鬥輸給一個黃毛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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