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只要能暫時轉移往意,明亭香是來者不拒,抓住了瓶身,她想也不想地一口狠狠灌下。燙辣嗆喉的燒刀子驅逐了她的恐懼,不住顫慄的身子穩定下來,腦海中一片空白。
針線泡在放了酒的淺盤,除去可能沾染的不潔之物,以防引起感染發燒致命。
「倪忍壓住肩膀,阿古那壓腿,克善將寶吟帶開。」現在明亭香已可以掌控場面,氣壓群雄下達命令,此時的她已不再是先前哭哭啼啼的小媳婦。
被賦予任務的每個人依令行事,未被點到名的左尼圖,自動捧著裝著針線的淺盤,立於一側提供一臂之力。
「準備好了嗎?」明亭香環視眾人。
每個人皆點頭以對,但她的視線焦點專注在傷口上,對他們的回應視而不見。
「那就動手吧。老天保佑!」
至此明亭香已無路可退,只得勇往直前。
平常動慣了的人,是無法忍受靜坐著不動的,若換個時候,博穆早在能坐起身時,便會迫不及待地上馬背,哪有可能像娘兒們似地窩在馬車裡!
但是對明亭香與寶吟在馬車內的所作所為極其好奇,而且車廂內狹小的空間,充塞著親蔫的氣氛,三人真有如一家人,父親同母親帶著獨生女兒出遊。
「王爺,茶。」明亭香將涼茶遞了過去。
盯著寶吟吐著舌頭在一小方布巾上穿針引線,博穆不由自主地背脊發涼,逐漸癒合的傷口隱隱作痛。
「傷口還疼嗎?」瞧他臉色發白,明亭香關懷地問道。
接過涼茶淺嘗一口,博穆忍不住苦著臉大做鬼臉。
「不能喝酒嗎?喝涼茶太過娘娘腔。」飲食被控制在清淡而無味的日子過久,他都快忘了何謂美食。
「不能。」不只是明亭香,連寶吟也加入反對的行列。
「現在是傷口收口的重要時期,酒只會引起傷口發癢,你寧可抓得鮮血淋漓,留下疤痕嗎?」
「男人身上的傷痕可比朝廷所賜的功勳,越是位高權重,越是得以相互輝映,是勇士的象徵。」博穆側躺著,一手支頤,說得志得意滿。
「滿口胡說!」亭香嗤之以鼻。「那我不得以滿頭白髮捨美相陪。當你多一道傷,日夜不休、衣不解帶的照顧你便能讓人多了五根白髮,數數算算加起來,不得白了頭!」
聞言,博穆心中有愧地坐正身子,正式地向佳人叩謝兼請罪。
「小生失言,多有得罪,望姑娘大人大量,饒了小的一回。」
本來只是當玩笑話,與他抱怨兩句,抗議他不將受傷當一回事,更沒有體諒她看在眼中、疼在心裡的擔憂,不意他居然慎重其事地道歉,忙仔細打量著他的表情,怕是他存心捉弄。
見她有猶豫之色,博穆怕是適才玩笑開得太過火,以至於她不願前嫌盡釋。
「姑娘看在寶吟薄面上,再給在下一個機會,瞭解在下不才並無惡意。」
「是嘛,香姨。阿瑪不乖,罰他替你做一件事,就原諒他吧!」被抬出來當擋箭牌的寶吟不明就裡,毫無心機地為父親求情。
「成,別說是一件,十件都成。在下必當嬋精竭慮以效犬馬。」
他不以為何難之有,以她一個姑娘家,所缺少的不過是畫畫時少人磨墨,整線時缺人團線,全是舉手之勞而已。
「王爺當不必如此,亭香照顧王爺是出於自願,並非貪圖您的報答。」明亭香婉拒。
不甘被晾在一邊,寶吟拋開繡圖,抱著明亭香撒嬌。「那我呢?」
明亭香此時非常歡迎寶吟的打擾,樂於移開與博穆膠著的目光,將注意力分與寶吟。
「你呢,不就是香姨的心頭肉,哪裡少得了你的存在。香姨會以京城第一美少女的目標,將你拱上寶座,把其他格格比下十八層地獄去。」明亭香慈愛地伸手揪住寶吟滑潤豐盈的雙頰起誓,並將兩人的額頭頂在一塊兒,逗得寶吟嬌笑不止。
瞅著兩人母女似的相處情況,博穆心中好生羨慕,直想介入之中與她們打成一片。每每瞧見寶吟膩在亭香身邊,他便希望自己有榮幸能取而代之,與她窩在一塊耳鬢廝磨。
初受傷的二日,她不眠不休地守在他身邊。換替傷藥時,由她身上透出一股淡淡幽香,逗弄得他心癢難耐,不顧自己是帶傷之身,仍是興奮地昂挺起來,幸好他得趴臥病榻,才沒讓她瞧明瞭身體的異狀,否則她老早尖著嗓子大叫,躲得遠遠的。
其實她也並非純然懵懂無知,他全身上下已被她瞧光了,大可不必扭捏做作。但是人家好歹是未經人事的閨女,還是保留一些霸氣,別把她嚇走。
「這丫頭的淘氣作怪肯定是京城第一,無人能出其右,找不到能與她並駕齊驅的了。」博穆認為眼下仍是以寶吟為話題較妥切。
網子已然撒下,而收取的時機就得謹慎,早了或遲些,她肯定會以最快速逃脫,得一步步消除她的戒心,將她牢牢地困在情網中。
「那代表她是克紹箕裊,得到了她的阿瑪真傳。」
難得一見的,一抹黝黑的膚色藏不住的紅潮襲上博穆的臉龐,他不曉得過往荒唐不羈的年少輕狂她知之甚詳。
「是嗎?」寶吟像挖到寶似地興奮,瞪大了眼睛連聲道:「告訴人家,快告訴人家。」
「別……」博穆阻止明亭香透露過去的事。
那種狂浪不羈的行徑並不適合孩子聽聞,尤其調皮如寶吟,怕會起決心傚尤,屆時或許會無知地闖下滔天大禍。當今社會對男性是采寬鬆的容忍,只要不是殺人越罪,便可冠以無傷大雅而饒恕。
但是身為女性,不論年紀長或幼,當一腳跨越男人定下的界線——那道界線定圍困在女人腳邊,只要抓住機會便大加撻伐,不可能心慈手軟。
明亭香卻將他的急切實之不理,逕自對著寶吟繼續說道:
「你的阿瑪住在宮裡時,有一天晚上嫌天氣太熱,睡不著,不想聽近身嬤嬤嘮叨,一個人摸黑爬上屋頂去睡,差一點被當成了刺客,惹得一大夥人氣極了,打得他的屁股開花,足足有一個月沒法子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