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叔叔。」她跪坐下來。
段重皓慈愛又感傷地看著她。「不是應該要叫我『爸爸』了嗎?」
唐貴霓一愣。「您……怎麼會知道?」
她原本以為,段耀凌娶她是為了羞辱她,但截至目前為止,他並沒有做出傷害她的具體行動。而她先前大張旗鼓接受訪問,想要用在紐約的經歷,一炮打響「貴霓時尚」的知名度,沒想到那些新聞卻被不知名的勢力給強壓下去。
「是穆家小子告訴我的。」段重皓笑了笑。「他是我們父子間的雙面諜,不然除了公事,耀凌不會跟我談其他事。」因為兒子恨他。
「我……」她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
「我也知道他恨我,但那不重要。」他鄭重地問。「重要的是,他對你好不好?有沒有欺負你?」
她激動地搖搖頭。「沒有,他對我很好。」
她很驚訝這句話她會講得如此流利,但認真想想,段耀凌對她又不打不罵,還實現她第二個夢想——成立「貴霓時尚」,他當然算得上是對她「很好」。
至於第一個夢想,她也許永遠都不會知道有沒有可能實現。
「相信我,如果我早知道他要這麼做,一定會阻止他。」段重皓幽幽地歎了口氣。「他這麼做,只是想替他母親出口氣。這件事過去了那麼久,不該禍延到你們身上……」他又歎了一口氣。
唐貴霓登時發現,對段叔叔來說,這件事從來都沒有過去。
他的眼神黯淡無光,彷彿連他的靈魂都跟她媽媽一起死去,在人間徘徊的只是一具日漸衰老的肉體。
「尤其是你,你是最無辜的,你甚至不是雙宜的……」
「不,她永遠是我的媽媽。」她固執地說道。「她就是我的媽媽,即使有人因此而與我為敵,但她疼我,愛我、照顧我,她就是我的媽媽,我不會否認。」
段重皓無奈地笑了笑。
就在這時,服務生送來了兩份日式點心與抹茶,靜靜告退。
「貴霓,你應該知道,我找你來是為了什麼。」
她心口緊了緊。「我知道。」
「當年雙宜病故,你說一個人到美國去怕寂寞,希望能有母親陪,所以把雙宜帶走。」段重皓低下頭,掩飾濕潤的眼眶,唐貴霓眼尖地發現,他捧著抹茶的雙手在顫抖。「如今你已經長大,就當你段叔叔壞心眼,想把你媽媽搶走,你可不可以……把雙宜交給我?」
她看著段重皓,心裡一陣酸。
如果當年媽媽與段叔叔能夠順利結為連理,就算現在陰陽相隔,段叔叔也就不至於如此遺憾了吧!
是段叔叔一生執著不悔的深情,讓她相信「真愛」的確存在。
她不禁想……她跟段耀凌會有這麼相愛的一天嗎?他會不會愛上她,即使只有段叔叔愛媽媽的十分之一也好?
「……貴霓?」段重皓吃力地說道。「對不起,我提出的要求太過分了。」
「不。」她回過神,在心裡暍斥自己作什麼白日夢。期待段耀凌愛上她?這個願望要是讓他知道了,他會狂笑一整個禮拜。「不,其實我早該拜訪您,把媽媽交給您。」
當初媽媽急病過世,並沒有消弭朱敏華的恨意,相反的,她恨得更深,因為她知道,死人的地位屹立不搖,活人永遠也搶不了,她想糟蹋媽媽的遺體,甚至想一併收拾她,是段叔叔在悲痛之餘,動用關係,緊急將她的監護權交給信任的部屬,將媽媽火葬,讓她捧著骨灰罈飄洋過海,美其名求學,實則為避難。
「我希望你知道,我已經為雙宜找到安眠之地,那裡的保全措施滴水不漏,等一切都安排好,我們隨時可以去探望她,你不必擔心永遠見不到她。」
「段叔叔,什麼都別說了,我相信您。」
她打開手提包,將小包袱小心翼翼地拿出來。
段重皓的鼻尖立刻紅了起來。「雙宜……對不起,我……」
唐貴霓抽出面紙交給他,他沒有收下,顫巍巍的雙手小心翼翼地把小包袱捧住,往自己移過去,就像捧在他掌間的是價值連城的珠寶,而非一壇骨灰。
一個男人怎麼可以愛一個女人那麼深,那麼久、那麼癡情不移?
而這個男人的兒子,又為什麼連讓她求取一點點愛戀,都知道只是奢望?
心口像被冰錐猛然一刺,她想逃,逃到沒有愛情的世界,只要不看到別人有多深情眷戀,就不會覺得自己有多孤單無依。
「我先告辭了。」
她靜靜地退了出來,讓母親與永遠無法結合的戀人,一敘相思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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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貴霓一邊吃晚餐,一邊偷瞄身邊的男人。
自從他回來睡過一次之後,之後每晚都回來報到。真不知道是什麼扭轉了他的意志,讓他就算臉再臭也會進家門。
可疑的是,在此同時,八卦小報也流傳著他周旋在眾多女星之間,夜宿香閨、夜夜春宵的假消息。
她摸不清這兩者之間有沒有關聯,只是悄悄慶幸,自從有他「坐鎮」之後,樓上再也沒有發出過奇怪聲響了。
她也漸漸把「腦漿鞋」拋到腦後,夜裡能安然入眠了。
「你一直看我做什麼?」
「沒事。」她趕緊把臉埋進碗裡面。
段耀凌一邊吃飯,一邊想著前幾天,控管人員有些不客氣地告訴他,他的「女人」似乎有某種被害妄想症,前陣子不斷指控住家樓上有人在凌晨惡作劇。
控管人員表現得不堪其擾。等到他聽見對方支支吾吾地猛道歉時,才注意到自己的雙手不知何時已經揪住對方的衣領,而嘴裡正咆哮,要對方注意措辭和禮貌。
他忿忿然地鬆開雙手,詫異那股乍然爆發的怒氣,居然比自己想像中更激烈。
而他更驚訝的是,他居然很認真的在思索,是不是因為他不常回來,控管人員才敢露出被騷擾得受不了的表情,他們以為他冷落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