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意見,當然沒有意見。」開玩笑,僱主都翻臉了,他能有什麼意見?「我只是搞不懂你幹麼花這麼多錢,買一個不起眼的書櫃,天曉得它實在不便宜。」
「美金一萬八到兩萬五之間,這是預估值。」瑞德點頭。「不過我想成交價應該不會相差太遠,畢竟傢俱一向就不是拍賣會上的主角,能不能順利賣出去,還是個未知數。」他有信心能夠得標。
對於好友奇高無比的信心指數,維特向來是沒什麼意見。誰教他是個大外行,對古董一竅不通,唯一懂得保護好友的資產,而且還得不到應有的感激。
沒錯,他就是那個可憐的會計師,平日做牛做馬,沒事還得挨刮的可憐蟲。別看這個頭銜聽起來頗為響亮,其實只比奴隸好一點,不用挨鞭。除此之外,舉凡清掃廁所、到清算廁所的衛生紙他無一不包,他甚至沒法好好度週末,只因為他的僱主想買一個破得可以,但貴得嚇人的竹書櫃。
「你不覺得你已經買太多古董?你那座城堡都快放不下去了。」雖然明知是在白費口舌,但維特還是克盡會計師的職責,用力為僱主打算盤。
「還好吧。」很明顯瑞德不這麼認為。「城堡裡多的是房間,隨便找一個角落擺著就行了。」
「可是你已買了好幾噸古董!」維特不自覺地提高聲量抗議。「我今天早上才算過,這一年來你總共買了五幅畫、七隻花瓶、十三張桌子和九個櫃子,每一項單價最少都在五萬美元之譜。」
「所以相較之下,今天這個櫃子就像撿到的一樣,只需要花費一半的價錢。」瑞德很快回話堵住維特的嘴,省得他再繼續囉唆。
「兩萬五還便宜?你簡直是……」維特還是嘮嘮叨叨,不明白他怎麼那麼愛買。他那座城堡擺滿了中國的古董,真不曉得他到底是中國人,還是英國人?
「我看你前輩子八成出生在中國,才會對中國這麼著迷。」
這倒是。
瑞德瞄了身邊的維特一眼,對於他的評論不置可否。他對中國文化特別感興趣,尤其愛收集中國古董,也因此害他的好友心臟病發作,成天擔心他會因此敗盡家產,連帶付不起他的會計師費用。
「放心,該付給你的錢,我已經事先開好了支票。十年之內,你都不必擔心我會賴帳。」他拍拍好友的肩膀,安慰兼調佩道。
「謝天謝地,就怕你會跳票。」維特稍稍放下的心,又因想到兌現問題,再一次侷促不安起來。
瑞德搖搖頭。不愧是會計師本色,無時無刻不想到錢。
拍賣桌方向傳出一陣陣落槌的聲音,提醒他們該結束對話了。瑞德這才收斂起心思,專注凝視被緩緩推出的清代傢俱,凝神聚氣起來。
他所看中的這個書櫃,是清朝中期的作品,樣式簡潔,質樸高雅。整個書櫃共分四層,中間再飾以兩個抽屜,將上下兩層分開,因此嚴格說來應該是五層。上兩層,由一簡單的木條做為夾層,書櫃的靠背,由類似破冰的冰格紋組成,通過規律性的排列,形成極有秩序的一種連綴式幾何紋樣,是明清時期建築和傢俱上常見的圖樣。
至於下兩層,也是由同樣的紋飾組成,書櫃的頂端和末端再飾以更寬大的木條,底部有四隻腳,約莫一個成年男子的高度。總而言之,這是個看起來、或摸起來都很質樸的清代傢俱,卻出自於一個王府之家。
「各位先生女士,現在我們開始拍賣這個書櫃。這個書框是清代中期的作品。經專家評估,製成時間大約在十八世紀到十九世紀之間。據賣方表示,這個書櫃是出自於清朝某個王府,極具歷史價值。底價從一萬八千美元喊起,每舉一次牌加碼一千美元,現在開始喊價!」
拍賣台上的主持人,亦是之前他們口裡所說的強尼,正奮力捉緊麥克風,大力推銷剛推出來的古董傢俱。
瑞德琥珀色的雙眼,緊盯著拍賣台前的竹書櫃不放。原本散漫慵懶的目光,在遇著被塗成黑色的書櫃後,突然變得銳利起來,整個人蓄勢待發。
「一片烏漆抹黑,真可怕。」坐在瑞德身旁的維特,顯然不如他的僱主那般欣賞書櫃地直發抖。「要我說,我會說中國人的審美眼光真是詭異,好好一個書櫃幹麼塗得像吸血鬼的衣服一樣……」
維特不解風情的批評,立刻為他賺來一記薄涼冷睇。他連忙閉嘴,以免一會兒他的僱主要是想不開,找他當陪葬品可就慘了。
瑞德根本懶得同維特這個人外行計較,清朝以黑為貴這點可不是人人都懂,尤其維特這個只認得鈔票的傢伙,更是不可能知道。
他輕鬆地舉牌,將一萬八千美元的底價往前加進一碼。他有把握,能在預算內買到書櫃,畢竟傢俱不是拍賣會的主流,交易的狀況也不像古畫那般熱烈,應該不會有太多人跟他搶標才對。
他的想法是這樣的,只可惜事與願違。坐在他右前方的中午男子見他舉牌,立刻也不甘示弱地舉起手中的號碼牌,將底價又往前推。
於是乎他又舉起牌,再加一碼。其他的人跟進,轉眼間便將價碼抬高到兩萬三千美元之譜,而那位中年男子卻還沒有放棄。
褐眸轉冷,瑞德再舉牌,立誓非買到那書櫃不可。巧的是中年男子也不服輸,手中的號碼牌舉得高高的,和他來個硬碰硬,沒多久價碼即衝破他預計的底線——兩萬五千美金。
「瑞、瑞德,你冷靜點。兩萬五千美金買一個破書櫃,代價實在太高了……」一旁的維特看得膽戰心驚,深怕他的僱主會一時想不開,真的跟對方廝殺下去。
瑞德義無反顧地舉起牌,用實際行動告訴他的會計師,可以準備叫救護車了。無論花多少代價,他都非得到這個書櫃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