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桌上如澤光預料的,檔案、文件堆積得像一場大災難。他坐下來,不急著看它們,甚至因向敏妍所作所為燃起的沖宵怒火也似乎平息了。
他不擔憂等著過目的公事,不忙于思索如何解決離婚案,及如何索回原本屬於他的一切。他坐在那,想念綃瑤。
離開前,他去了她臥房,發現她沒鎖門時,他不禁微笑。他希望那是表示她信任他的人格。但那不重要。他可以不聲不響走掉,然而他出了大門,又旋轉腳跟,因為他覺得他非再看她一眼不可,儘管並不是說他這一走,再也不會見到她了。
剛好相反,他肯定一定要再見她的。
她睡熱的模樣宛似無邪的小天使,那一刻,她看起來非常非常嬌柔而年輕。他幾乎忍不住想躺上床,躺在她旁邊,把她擁進懷裡。
以他目前的處境,他還有這份情懷,實在不可思議。和她相處這兩天,完全大出他意料之外。澤光不記得他曾這麼開心過,至少過去的四年,他沒像和綃瑤在一起時,感到那麼輕鬆愉快過。
他就坐在那,回憶、回味他和她相處的每一刻,點點滴滴,幾乎覺得自己又回到了情竇初開的年紀,而不察時間一分一秒快速的溜過,樓下已開始忙碌的一天。
歐永年,澤夏的副總經理,開門進來時,看見的便是澤光獨坐凝思微笑的模樣。
「喲,你怎麼不吭不哈的就重現江湖了?」
澤光驚醒過來。「咦,早,永年。」
「他們說你回來了,我還以為是他們思念你過度造成的幻象呢。」永年自行在他對面坐下,端量著他。「看你滿面春風的,想來此番中東之旅不虛此行了?」
「哎,一言難盡。我不在時,公司多虧你照應打理了。」
「我拿人薪水,與人當差,何況你建立了個無瑕的公司體系,我不過一切遵循你留下的腳步,按部就班,再要出錯,便該自殺謝罪了。」
兩人寒暄一陣,接著開始談公事。永年報告,澤光聆聽,但他不只一次神思飛游出殼,不時佔據他思維的,總是綃瑤或喜或怒、或嗔或茫然的笑、倩影。
同樣的,綃瑤也為了他而心神無法專注於工作。他在時,老是搞得她情緒混亂,短短一個週末,就擾得她生活大亂;他走了,她未見清靜,原有的生活秩序彷彿也消失無蹤。
這人簡直過分透頂。一陣暴風似的進她家,然後一聲不吭突兀地走掉。
綃瑤早上到辦公室時,心蘭已煮好咖啡,把她們上週五離開時留下的亂七八糟也收拾得差不多了。
「早,心蘭,有沒有電話?」
「沒有『他』打來的,如果這是你擔心的。」
綃瑤納悶地想了想。「誰?」
「星期五那個炸彈先生啊。那個火爆的男人,」心蘭提醒她。「他沒有再打來,或者是『還』沒有打來。」
綃瑤苦笑。「有沒有其他電話呢?」
她沒直接問出來的是,向敏妍有沒有來電話。澤光說他打過電話給她,她不應該沒有反應吧?
「沒有。」心蘭搖搖頭。「星期一早上,很不尋常的安靜,是嗎?」
「讓我們希望這不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吧。」
綃瑤走進她的辦公室,心蘭尾隨而入。
「小瑤,有什麼不對嗎?你是不是和知書達禮的牛肉麵吵架了?」
綃瑤在她辦公桌後坐下。她敲敲桌面。「你能和木頭吵得起來嗎?」
「那就不是牛肉麵。」心蘭繼續端詳她。「你有什麼心事?」
綃瑤托著下巴沉思。
「告訴我,心蘭,」她審慎地緩緩道。「過去一年裡我們辦過的案子,有沒有令你感到特別不合常理的?你打那些答辯書時,有哪些令你印象特別深刻且不尋常的?」
心蘭眼珠翻向天花板想了一下。
「嗯,既然你問起,有兩件案子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心蘭一臂橫在胸前,一手靠在其上,手指按著嘴唇。「一件是『理性、和諧』的協議離婚的那對夫妻。四十年,」她悲哀地聳聳肩。「彼此在不和諧的婚姻裡共度了漫長、可怕的四十年,才想到『個性不合,協議分手』。老天,我希望我和我們家那口子不要昏昧至此,太痛苦了。」
「至少他們嘗試了四十年,以期有個方式實踐當初的婚誓,不能不說他們勇氣可嘉,只是結局令人傷感而已。」
「倒也是。」心蘭歎口氣。「另外就是向敏妍的案子。我很難理解,什麼樣的男人會丟下如此一個如花美眷,而且放棄那麼一棟華廈、兩部豪華房車和一大筆錢,去和一個秘書私奔?」
「我也不懂。」綃瑤喃喃自語。
「大概是所謂『狂熱的戀情』吧,為了愛,情願放棄、拋下一切。不過我先生就不會這麼做。」小蘭扮個鬼臉。「他也許會為了個絕世美女拋棄我,但是他絕不會車子、房子和銀行存款統統不要了。」
「胡說八道,難道你還比不上汽車、洋房嗎?要對自己有信心。」
「是哦,你是對我說教的最佳人選,等哪天你要結婚了,再來和我談信心吧。」
「我就是充滿自信,所以不需要婚姻來錦上添花。」
「都是你的『理論』。」
「上班了,杜心蘭小姐。」
「你是老闆。」
心蘭笑著出去。綃瑤才拉開抽屜準備拿出向敏妍的檔案,她的秘書又進來了。
「小瑤,曹操來了。」她小聲地通告。
綃瑤馬上心跳加速。「炸彈先生?」
「不,是向敏妍。」
好極了。「我正想找她。請她進來吧。」
正如心蘭形容的,向敏妍確實貌美如花。曲線美好的身材今天包裝著真絲棗紅套裝,那張當時深深打動了綃瑤,得到她所有同情的楚楚可人、愁鬱的姣好臉龐,依然寫滿了美麗的憂愁,只有微微聳動的細眉顯示了她的緊張不安。
凝視、打量在她對面微垂眼睫的向敏妍,想到她是--曾是--黑澤光的妻子,綃瑤的胃打著奇怪的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