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月亮的黑夜裡,天空飄起陰冷的細雨。
突然間,紅黃色的刺眼光束直射而來。
當救護車的鳴笛聲傳來,江承顯一連將女子攙起,一連示意搬運傷者的醫護人員不動聲色,就讓她在送駕駛者往醫院的最後一段人生路程時,還能懷抱些美夢吧。
目送離去的救護車,江承顯心中泛著惻側的淒楚。
在警方還不及到達時,父親江豪飛已先一步趕到。
「老爺,是小王的疏失,拗不過小姐,才會釀成大禍——」小王一見江豪飛,便急著上前說明,江豪飛大手一揮,示意他別再說下去。
「小王,老爺平素待你如何?」江豪飛快速打量週遭情況後,心裡大致有個譜。他略一沈吟,對小王說道。
「老爺待小王恩重如山!」小王連忙回答。
「很好。你應該知道,我就這麼一個寶貝女兒,實在禁不起一丁點的閃失或差池,也丟不起這個臉……」江豪飛一雙如鷹的眼,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小王。「你的家人我一定會厚待,就看你……幫不幫我這個忙了?」
小王的臉色不由得一凜。他當然懂老爺的意思——要他頂罪!江雪梅是老爺的掌上明珠,而他只不過是個司機,天差地別的身份,怎麼能相比?
但……這畢竟是他的一生啊!
可是,他知道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的道理。這社會比的不是公平正義,而是權力。形勢比人強,就算他有千百個不願意,也不能不答應。跟在老爺身邊有一段日子了,他知道身為議員的老爺有多麼的神通廣大,倘若他此時不答應,事後只怕老爺會將他搞得更慘;相反地,倘若他現在答應了,老爺說不定還會感念他的恩情,進而好好地照顧補償他的家人一番……
一切都是命,他還能做什麼選擇?
「我幫,老爺。」沈重地一聲應允,隱藏著萬般無奈與不甘,卻又能如何?
江豪飛拍拍小王的肩,滿意地點頭道:「好孩子,我就知道沒看錯人。」
「雪梅,你還不趕快下車?」江豪飛將臉轉向駕駛座上的江雪梅,對著她大叫道。
看著父親跟小王面色凝重的交談與父親對雪梅的嚷嚷,江承顯已能猜著個七八分。
一時之間,他的情緒充滿了憤慨,急急衝了過來。「爸!你想做什麼?」
「你來了半天,最重要事的不先處理,還敢問我想幹什麼?」
江豪飛一點兒羞愧也沒,理所當然的口吻,令江承顛為之氣結。
「爸,人命關天,你認為什麼才重要?不是只有你的寶貝女兒才是人,別人一樣是有血有肉、一樣是人生父母養的!」他從小最恨的就是父親仗著自己的權勢囂張跋扈、自以為是。
「難不成你要你妹妹被關進牢裡你才甘心?別忘了,她是你唯一的親妹妹!」江豪飛一雙如鷹般的銳眼,正一點也不留情地盯著他瞧。
看向雪梅緊張扭動的雙手,江承顯一時之間竟也語塞。殺人償命,本是天經地義的事,但……那人若是自己的妹妹呢?
這是人生的兩難選擇,他陷入掙扎,痛苦又無奈。
「警方就快來了,你們快準備一下。承顧,你看不下去就先離開吧,我不需要你在這裡礙我的事!」
江承顯欲言又止地看著小王,很想跟他說些話,但卻什麼都說不出口。阻止嗎?安慰嗎?感謝嗎?道別嗎?他發現,自己竟無法開口。
似乎看穿他的意圖,小王車強地扯動嘴角,微笑道:「少爺,我身強體健,不會有問題的……」
唉!江承顯仰天長歎。面對教人無奈的兩難抉擇,江承顯只能痛苦地握緊雙拳,什麼也無法做……
第二章
司沛恩始終沒辦法從惡夢中醒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一夕之間,她克變得一無所有?
白書似乎從那可怕的一夜之後,便不曾再在她的生命降臨過。她視線所及之處,儘是無盡的漫漫長夜,她注定只能在黑暗裡泅泳,ilii, ̄夢也注定不會再有醒來的一大久……
秦巧接濡通知趕來醫院時,正巧撞見最令人鼻酸的一幕——司沛恩無視自己身上的傷,只是一逕地跪地叩頭祈禱,一心期待奇跡的發生。其實,瀛泰早已斷了氣,只是沛恩不肯接受這個事實。
聽說受了重大刺激的人,會有逃避、不肯面對現實的傾向,這是一個很大的危機,因為生病的人自己並不希望好起來。
秦巧是沛恩最好的朋友,沛恩曾經感性地對她說,除了瀛泰之外,她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她向來是個豪氣千雲的女人,衝著沛恩曾經這樣說過,她對她自此掏心掏肺,而今,朋友逢此劇變,她當然有義務照顧她。
秦巧焦慮地看著司沛恩,在她因不斷叩頭而撞破頭皮,被醫生強行施打鎮定劑後,她便陷入一種失神狀態,不吃、不喝、不笑也不說話。醫生說她身體一切功能正常,而這樣形同行屍走肉的模樣,可能是醫學上所謂的精神官能症,這症狀除非靠她自體戰勝心靈創傷,才有可能恢復,否則注射再多的藥物、接受再多的治療也是無用的。
沛恩沒有任何親人,唯一最親、跟她一塊兒在孤兒院長大的,就是她的未婚夫——王瀛泰。而今他也不在了,她不知道沛恩還能依靠誰。傷心地看著幾乎形同植物人的她,秦巧不由得眼淚汪汪。「可憐的沛恩,你怎麼這樣命苦?老天真的很不公平,為什麼非得這樣折磨你呢?」
秦巧至今仍不敢相信王瀛泰已死的事實。她才剛參加他們的訂婚宴,做了他們的伴娘,怎麼一夕之間,就突然風雲變色了?連她這個局外人都無法接受了,更何況是身為當事者的沛恩呢?
司沛恩依然沒有任何反應,秦巧拿毛巾幫她輕拭臉龐,忍不住細細端倪起她。沛恩真的是一個很漂亮的女人,陶瓷般細緻的肌膚,立體卻不顯囂張跋扈的五官,還有那我見猶憐的氣質,這樣完美的組合,合該是好命無憂、受人呵疼一生的,但……為何會如此呢?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