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不幸,是如此的漫長,但她的幸福卻是如此的短暫、如此輕易地就被剝奪了。當大家都回歸常軌生活時,她走著的卻是失軌的人生。
她的心籠罩在烏雲底下,久久無法故晴。
她幾乎無法成眠,只要一睡著便是惡夢連連。
然而,她又無法對秦巧說,怕一說會教她擔心、惹她傷心。
就這樣,她週而復始地被這股痛苦折磨著。
電視上的新聞,一再地重複著一天內發生的大小事,疲勞轟炸著每一個收看者的視覺與聽覺。
突然,一則無聊的八卦新聞,吸引了司沛恩的注意。
若在平時,她看都不會看一眼的,但偏偏那電視畫面上的斗大標題如鬼魅般緊緊地揪住了她的心——
江豪飛議員的掌上明珠江雪梅與企業家第二代陳大鈞即將結連理、傳佳音!
電視上的女人巧笑倩兮,正緊緊倚偎在高大男子的身邊,看似小烏依人,卻又似君臨天下的女王。她是一個被人呵護在手心的公主,她的婚禮合該受到萬眾矚目,她的幸福是那麼的理所當然。
那……她的呢?
她的幸福就不算幸福?
她的不幸就是自個兒活該倒楣?
憑什麼兇手在逍遙法外之後,還可以這樣理直氣壯地擁有幸福,並且在電視上大無畏地公開著?憑什麼?
司沛恩雙拳緊握,握得指關節都白了,她有種想將電視上那張刺目的笑臉打碎的衝動。
她覺得自己好荒謬、好可笑。她夜夜不得眠,結果人家卻幸福得不得了!
頭一次,個性與世無爭、淡然如水的她,心裡起了巨大的波瀾,她無法再這樣雲淡風輕下去。
她的眼裡閃動著熊熊怒火,向來平淡的心,被怒火灼成烈焰,她荒枯貧痔的生命再度重燃起來,但燃燒的不是希望,而是復仇之光。這,將成為她繼續活下去的動力與意義。
☆ ☆ ☆
夜幕低垂,這個時問向來是秦巧最忙的時候。她在北投開了間咖啡店,夜裡,這間店就成了人聲鼎沸的知名PUB。不識相的電話鈴聲,偏偏在此人仰馬翻的交接時刻響起。
「喂!哪裡?」忙亂之際,很難維持著好聲好氣。
「巧巧,是我。」
一聽是司沛恩的聲音,秦巧的聲音馬上放柔了許多。「耶?今天是什麼天,你大小姐終於肯主動給我電話啦?」
自從事情發生後,沛恩便將自己完全封閉起來,除非秦巧親自去看她。不然,她幾乎無從得知司沛恩的現況。今天竟然能接到她的主動來電,真可謂奇跡一樁。
「我想請你幫我打聽一個人。」
「誰?」秦巧的語氣有著難掩的訝異。沛恩主動來電已經很怪了,再加上要打聽別人,真可說是怪上加怪了。她怎麼會再對任何人、事、物有興趣呢?
「你看了今天的新聞嗎?」
「沒,我一整天都在店裡忙,哪兒來的閒工夫?」
「那你現在開一下電視,轉到第三十頻道,我想知道江雪梅要嫁的是何方神聖?」秦巧將電視打開,看著正播放的新聞。由於她經營PUB,熟悉的名人不少,因此一眼便認出江雪梅訂婚的對象丁——陳大鈞。
「陳氏企業第二代接班人——陳大鈞,剛從美國回來沒多久,是個書獃子,一生下來人生便被安排好,一路讀書,然後回國接任家族企業,接著政商聯姻、相親結婚,一生乏善可陳。你問他幹麼?」
秦巧能將這間店經營得有聲有色,不是沒道理的。她記憶力超強,即便只打過幾次照面的人,她一樣可以對他的事如數家珍。更何況這個陳大鈞近來幾乎每晚都和朋友來她的店裡光顧,她想不記得都難。
「可以幫我安排見個面嗎?」
「你要幹麼?」一股不祥的預感掠過腦海,秦巧警戒,寒毛豎直,不安的感覺更形擴大。
「沒道理同樣是人,有人如油麻菜籽般任人踐踏;有人卻如溫室花朵般受盡呵護。破壞別人幸福的人。沒道理可以獲得幸福。」司沛恩的聲音冷得像地窖裡頭的冰。
「你何苦要讓仇恨折磨著自己?」秦巧深深歎了一口氣。
「巧巧,你知道嗎?活著對我而言一點意義也沒有,連貝是維持正常的呼吸我都覺得累。現在能支撐我繼續活下去的唯一動力,就是報仇……」幽幽的聲音恍若來自地獄。
雖然理智告訴秦巧,她應該阻止司沛恩,但情感上,她卻心疼著司沛恩。眼見對活著完全喪失動力的她,是那麼地令人不捨……唉,就當她病急亂投醫好了,秦巧寧可司沛恩會感到仇恨,也不願意見她成為無情無感的行屍走肉。或許……或許現在她仇恨著,將來仇恨的力量會變作愛人的力量也不一定……
「明晚來我店裡吧。」不再多說什麼,為了好友,她兩肋插刀,在所不惜。「謝謝你,巧巧。如果我的生命中連你也不存在,那我會連最後一絲活下去的勇氣也沒有了。」司沛恩說得很輕,卻有無比的誠心。
☆ ☆ ☆
看著鏡裡那個披頭散髮、慘白憔悴的自己,司沛恩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有多久沒照鏡子了?上一次看自己是什麼時候?應該是訂婚那天穿著禮服的時候吧?一想到那幅書面,她的心又是一陣緊揪。
拿起眉筆,她細細描繪了自己的眉,盡量讓雙眼恢復些許神采,讓唇展現些許血色,至少不要像抹幽魂。
看著腕上的表,她還有個把鐘頭去整理頭髮。
她不知道自己的計劃能否成功,但從現在這一刻起,她將不再做自己。
既然打算拋卻自己的身份,她決定將多年來直順的發燙髮。當設計師將她髮型的弧度吹彎,形成大大的波浪時,她幾乎認不出自己。看著鏡裡煥然一新的造型,她更堅定了原來的意念。
推開PUB的店門,秦巧沒有立刻認出她來,在喊了「歡迎光臨」之後,是一臉的驚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