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晨本來混沌的腦子,現在終於完全清醒了。她努力的抽開身子,雖然喉嚨一下子變得又乾又澀,仍力持鎮靜的說:「艾菲索斯陛下,我想你是認錯人了。」
「舒晨,」不理會她冰冷的英語,爾飛仍用中文說:「別裝作你不知道我是誰,或你不在乎我,我太瞭解你了。舒晨,我們之間曾經發生的事,永遠也不會成為過去,不會!」
「不,不管你是誰,也不管我們之間曾經有過什麼,都早在我們上回分手時結束了。」她一口反駁道:「艾菲索斯、艾達墨斯或亞歷山大,對我而言都是一樣不具任何意義的名字。」
傷透了的心如何痊癒?這些年來,她任由這顆心支離破碎的,只因一碰就痛、一觸就血流不止。而這個始作俑者,為什麼又要回來踐踏她的心?踩碎了不夠,他定要碾爛它才會甘心嗎?
「舒晨,如果你對我這個人已經不存任何希望,如果你相信我已經去世多年,為什麼你剛才會一開口就叫我的名字?為什麼?」他仍然不肯放鬆的逼問道。
他們的眼光交纏在一起,舒晨仰望他摘下「阿里王子」頭巾後的濃密黑髮、深邃的綠眸,禁不住渾身一震。為什麼事隔多年,他對自己仍有這麼大的影響力,舒晨心中的怒火頓生,氣他、更氣自己。「我承認乍見你時,除了喊你一聲之外,我什麼也想不起來,但那是過去的回憶迷惑了我,國王陛下,我們實在不該把過去和現在混淆在一起,是不是?」
爾飛到這時也比較冷靜下來了,眼前的舒晨面貌清麗如昔、身段玲瓏照舊。九十年代的茉莉公主,卻顯然比七十年代的白雪公主更有自信、更有主見。四年半不是一段短時間,他改變了不少,那又怎能奢望她一成不變呢?更何況當時傷透了她的心的人確是自己,但他——
「國王陛下,如果你沒有事要再跟我這平民女子訓示的話,對不起,我想告退了。」
爾飛扯住意欲轉身的她說:「舒晨,看在老天的份上,你至少聽我解釋一下,至少聽一下我當初為什麼不能認你,至少——」
她抽回手來,如同嫌惡他的掌握說:「不必了,國王陛下,從一開始我就沒有認錯人,不是嗎?當年在薩拉丁與你一別時,我就知道你實際上是什麼人。」
「那你就該想到我應該有不得已的苦衷,不管我的身份、名字、乃至外形有什麼改變,我對你的心都未曾改變過。」
舒晨聞言不禁冷笑了數聲,那笑聲後來且變成令爾飛驚懼擔心的苦笑。雖然只是淡淡的幾聲,卻好像已訴盡她這些年來的痛苦與委屈。
「國王陛下,當初我曾苦苦哀求你跟我說明真相,我說不論你有什麼苦衷,只要你肯跟我說,我甘心與你一起承擔,結果呢?」
「舒晨,當時國內政局不安,如果讓百姓及其他鄰國知道我並非艾菲索斯,則我休想有一分一秒緩衝的時間,也休想有一絲一毫穩固情勢的機會,我這全是為大局著想啊!」
「是嗎?所以你不惜頂替艾菲索斯登基為王,過那你以前口口聲聲說仿如牢獄的王室生活?怎麼樣?非常過癮吧?這幾年來功勳彪炳,恐怕更捨不得離開王位了,或許經過這四年半的磨練下來,你早已發現,自己其實是個極為優秀的領袖人才,或許還慶幸當年沒有真的變成平民。」他本有滿腹的情懷想向她傾訴。四年半來支持他在王位上持續奮鬥下去的最大主因,無非就是能夠擁有與她重逢的一天,能找回往日的歡笑,能彌補這一千多個日子以來的寂寞失落。如今看來,恐怕都只是他的一廂情願,因為她把心門緊緊關閉,根本不肯給他一絲希望。
「爾飛,」她終於再度叫了他的名字,但口氣已是一種令他錯愕的陌生。「我說過從頭到尾,我都未曾相信薩拉丁王國國王寶座上坐著的人是艾菲索斯。我一直都知道那位英明果斷、勤政愛民,在短短四年半間,將薩拉丁王國建設成一個更加現代化的國家的人是你。或許我應該向你的父親道聲恭喜才是,碰到國家危急存亡之秋,他那位本來只對蓋房子有興趣的小兒子,還是展現了治國的長才,」舒晨的口氣中,充滿怨懟的委屈和尖酸的譏諷。「剛剛你說錯了,其實你的身份、名號、頭銜乃至於外形都沒有變,變的只是你的一顆心!」
爾飛的臉色更加蒼白了,本來打算一見面就拿出來送她的那條項鏈,如今卻再怎麼說也拿不出來。
「我愛過你,爾飛,我不否認自己曾深深愛過你,」上天垂憐,再見到他之後,她也終於必須跟自己承認,直到今天,她依然深愛著他,只愛他一個人。但就像她發過重誓,絕不再為這個男人掉一滴眼淚一樣,她也永遠都不會再讓他知道。「但由於你的無心,導致我的心碎,我再也不可能和你有任何瓜葛,因為我愛的那個薩爾飛,在四年半前就已經和大王子一樣,被炸彈炸個粉碎,不同的只是他死的是軀體、而你死的是真情!」
這一次她轉身時,爾飛沒有再拉她,而舒晨也直到上車之後,才發現這次的見面給自己留下多深的「後遺症」。她發顫的雙手根本扶不牢方向盤,軟弱的腳踩不住油門,拚命忍住不讓淚水奪眶而出的雙眸,也難逃模糊的命運,最後她不得不趴在方向盤上大口大口的喘氣,緊迫的胸口,彷彿隨時會令她窒息似的。
「舒,」有人輕叩她的車窗,舒晨驚跳起來,看清楚是誰以後,才鬆了口氣滑下車窗。「舒,把車留在這裡,我和喬依送你回家吧!」
這不是問句,於是舒晨乖乖下車由他們送回家中,之後又因臉色蒼白,好像隨時都會昏倒過去的樣子,喬依和保羅便堅持要留下來照顧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