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麼,剛剛……那裡有只四腳蛇。」
「長這麼大了還怕那種東西?」書銘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
「沒辦法,一看就全身發麻嘛!」
「難怪剛才身子那麼冷,」書銘鬆了口氣說:「走吧!我在前頭幫你開道,免得你一不小心又被嚇昏。」
舒晨俏皮一笑,挽著他的手臂便跟上,但仍然忍不住回頭看了一下,可是在偌大的玫瑰園中,已再也見不到那高大挺拔的雪白身影。
***
「謝謝你,保羅,就算要我自己挑,我也桃不出比你為我安排的更佳方式,來與這美麗的城市說再見。」坐上保羅的車後,舒晨由衷的說。
保羅專心的開過下山的蜿蜒道路,然後才側頭問她:「但你對我的感情,只是謝謝而已?換句話說,只有感激,而無其他?」
舒晨漲紅了臉,慌忙想要辯解,但保羅說的何嘗不是實情?這個在學校裡拿全A的大男孩,不但沒有一般美國男孩的輕浮,相反的,他除了成績優秀外,還玩得一手好琴,另外他又主動向擔任醫生的父親與做律師的母親表示——二十一歲後的學費應該自理。若要挑選男朋友,他絕對是上上之選。
「舒,我不想給你壓力,但……我只想問你,是不是因為我不是中國人?」
「不,」這答案倒不難答,舒晨知道保羅是個明理的人,她可以坦誠相告:「保羅,你很好,真的,在我的心目中,你一直都是我的朋友,我從來就沒有以國籍來區分週遭人的習慣,我喜歡你,只因為你是你,跟你是哪一國人並無關係。」
保羅想了一下,表情瞬時轉為一貫的開朗說:「你喜歡我?」
「嗯!」舒晨用力的點頭表示肯定,她實在見不得朋友因她而受傷。
「那表示我還是有希望的口羅!好,舒,現在不逼你,但從今以後,我一定要盡量施展自己的魅力,直到贏得你的芳心為止。」
舒晨本來還想再說點什麼,後來想想又何必?自己即將離開這裡,為彼此預留一點空間不是更好?於是她眺望山下的燈火說:「洛杉磯的燈火真美,剛剛從『山城』往下看,還真像是在帝國大廈上,往下俯視紐約的人間燈火。」
山城是一間位於市區小山丘上的日本餐館。以前是日本明星三船敏郎的寓所,如今改為餐館,因特色獨具,加上倚窗而坐時,可看到如散落一地鑽石般的洛城夜景。所以雖然立有穿著必須考究的種種規矩,但每晚依然門庭若市,賓客如雲。
「你很想念紐約?難道洛城真的這麼沒有吸引力?」
知道他「別有所指」,舒晨也語帶玄機的說:「我想念的是『整個大蘋果』,而非特定的人物或地方。」
「紐約是大蘋果,」保羅笑稱:「那洛杉磯也許該稱為『香吉士』吧!希望有一天,你也會因為此地的芳香而再回來。」
回來?她還會再回來嗎?舒晨想起這五天來,那幾乎天天都出現的身影,不禁打了個冷顫。此行雖然美好,但那老是在她週遭出現的男人,卻令她十分害怕,尤其是送走書銘後接下來的這五天,他幾乎天天都會到園內來。而且不論她在哪一區服務,他一定都會同時出現,照例不發一語,照例與她保持一段距離,也照例緊盯住她不放,要到這種時候,舒晨倔強的個性才猛然抬頭,不管他看的是她,或是胸前的墜子,她都沒有示弱的道理,所以她打消了先前把項鏈收起來的念頭,仍然天天貼身戴著。
因為這個人的存在,使舒晨在依依不捨離開洛杉磯的同時,也大大鬆了口氣,不管他有什麼目的,總不可能連她的行蹤都知道吧?在驚懼的同時,舒晨總不忘一再的安撫自己:沒事的,沒事,只要我回到紐約,再等姑姑、姑丈從中國大陸回來,一切就都沒事了,但——
那冰冷的眼光,那彷彿要追她至天涯海角的表情,仍令她惴惴不安。
「舒,你怎麼了?冷嗎?那我把冷氣關了。」保羅注意到她顫抖了一下,雙手也交叉環緊了身子。今晚為了要到山城來,舒晨特地穿了件露肩的白緞貼身迷你小禮服,也許是衣衫單薄,所以……
「不用,」舒晨按住他欲關冷氣的手說:「我不冷,只是想到這兩個多月以來,你們對我的種種照顧,有些激動罷了。」
「這就是你們中國人所謂的『緣分』吧!」保羅說:「對了,你明天幾點的飛機?」
「現在已經是凌晨兩點,該說是今天啦!」舒晨提醒他道:「早上十點半。」
「誰送你?你平常開的那輛車,不是昨天就歸還朋友了?」
「是啊!公寓也租到今天到期,放心啦!有計程車送我,早聯絡好了。」
「我看還是我——」把車轉進舒晨住的那條街上,保羅彷彿下定決心的說。
「不,保羅,你們今天都得上班,我們不早就說好了嗎?而且我這人最怕離別的場面,到時在你們面前哇哇大哭,那多沒有面子。」
保羅還想再勸,不過想到舒晨那看似柔弱,其實十分堅持的個性,便只好點了頭。
「到了,」舒晨說:「謝謝你,保羅,我們就在這裡說再見吧!」
舒晨的公寓在最裡頭,路旁下車,再走三十秒鐘的小坡道後,就可以上樓回房了,為了不打擾到坡道兩旁的鄰居,舒晨體貼的請保羅留步。
「我陪你走到門口吧!」
「不用了,保羅,真的不用了,這樣道別最好,」她伸出手來,與保羅重重一握,然後俯過身去,在他頰上印下一吻,再輕聲的說:「再見,保羅,我永遠都不會忘記你的。」
她下車翩然離去,只留下一股淡淡的幽香,是「毒藥」嗎?或是香奈爾的「五號」香水?保羅對這些一向沒有什麼研究,便搖下車窗,看著舒晨在登上樓梯之前,再轉身與他揮手,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了,確定她已上樓了以後,他才開了車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