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晨瞪了他一眼,但笑不語,好像是在說:「你猜。」
逛完美術館後,他們攜手往右側的玫瑰園走去,艷陽下各式各色的玫瑰,美得讓人眩目。
「以前來過?」書銘問舒晨,她正仰頭欣賞以排山倒海之勢迎面而來的紅玫瑰。
「唔,」舒晨回頭一笑說:「是喬依帶我來的,她不服氣別人說加州只有好萊塢文化,硬要我到這裡來看看,很美,是不是?」
「但你並不覺得有什麼特別了不起的地方。」
舒晨被說中了心事,不禁紅了紅臉道:「才沒有哩!這漢亭頓花園佔地廣,裡頭的植物花草,從日本園藝到沙漠仙人掌都涵蓋了,又有藏書豐富的圖書館和美術館,若我覺得不怎麼樣,幹嘛浪費你寶貴的時間帶你來?」
書銘寵溺的笑道:「你啊!是被紐約寵壞了。」
「也許吧!不過你也不能忽略其他地方的美啊!這個花園每年約有五十萬名訪客,包括一千八百名教授學者,和兩千五百名的學生,剛剛在美術館內,不是有許多學生一邊看畫一邊做筆記嗎?到這裡來選一幅畫做心得報告,幾乎已是每個洛杉磯學生不可或缺的功課。」
書銘攏住她的肩膀說:「兩個多月的獨立生活過下來,有什麼感想?」
「很好,加州的陽光讓我覺得日子輕鬆無比,狄斯耐樂園裡孩子們的笑聲,和大人們的歡顏,更讓我時時忘卻了這個世界,其實還是有其冷酷現實的一面。」
提到「冷」字,舒晨的腦中驀然閃過一個身影,那是剛才在參觀日本花園時,無意間看到的一個背影,她剛想看清楚一點時,那人已閃出門外,舒晨不禁暗罵自己杯弓蛇影、庸人自擾。
「那研究所何不就申請這裡的學校念?」書銘鼓吹道:「史丹福、柏克萊都不錯啊!」
「我的哥倫比亞大學又有什麼不好?」舒晨笑道:「而且我已住慣紐約了,人人都說它治安不好,但就像……」她偏頭想了一下,再對書銘說:「就像你捨不得台灣一樣,我也捨不得離開紐約。」
兩人分隔兩地,一直是他們不忍面對的無奈事實。書銘不願接續這個話題,便輕輕拉出她本來藏在V字領口內的項鏈墜子說:「你很喜歡這份禮物?」
舒晨抬起頭來,仰望書銘那張略顯瘦削,卻仍然充滿魅力的面龐,尤其是那雙既溫柔又憂鬱的眸子,輕輕點頭說:「喜歡,非常喜歡。」
「不嫌我送不起真品?」
「我喜歡它,只因為它是你送的,其他的並不重要。」
書銘眼中掠過一絲狼狽及疼惜,忍不住便用力將舒晨緊擁入懷中。「舒晨。」
「嗯,」她溫馴的貼伏在他懷裡,兩隻手還輕輕環住他的腰。「你明天幾點的飛機?」
「我已決定改搭今晚的班機。」
書銘是要到荷蘭去,參加一個國際性的水利會議。舒晨知道,他為了過來看自己一面,已經好不容易才擠出三天的空檔,所以也不忍心再拜託他多留一個晚上。「回來時,你還會經過這裡嗎?」
「不會,我直接就回台灣去,」書銘說:「反正你再過五天也要回紐約去了,我這會一開七天,就算再回來也碰不到你。」
「那……」舒晨難掩失望地說:「你聖誕節時會不會到紐約來?」
「舒晨,」書銘輕撫著她編成粗辮子的長髮說:「你又肯不肯回台灣來過年呢?」
此言一出,兩人之間立刻陷入難堪的沉默之中。每次都是這樣,再怎麼順暢的話題,只要一遇到彼此的歸屬,就成了瓶頸。
望著舒晨那年輕得尚不知如何掩飾心情的澄澈眸子,書銘率先軟化下來。「算了,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對了,回紐約後有人接你嗎?」
「這你放心,姑姑他們雖然到中國大陸去了,但能來接我的人還不少呢。」
「你說,這回離開加州,身後又留下多少顆破碎的心啊?」書銘一手仍環著她,一手則伸過來,捏捏她的小鼻子說。
舒晨故意仰首向天做細數狀。「我看看啊……唉呀!恐怕用雙手都數不完呢!你說怎麼辦?」
「能怎麼辦?回家去喝醋羅!」書銘苦著一張臉應道。
舒晨被他的樣子給逗笑了,兩人的笑聲迴盪在長長的玫瑰花架長廊間,但是在她前仰後合之際,突覺不對,凝神往前一看,果然又是——
是他!
他半側著身子,離她和書銘不過十步之遙。這次又是一身雪白,好像白天穿白,黑夜著黑,已是他穿衣的不二法則。但更恆久不變的,是他冷然的凝視,不,那不能稱之為凝視,而是緊盯住她不肯放,看得她心底發毛、四肢乏力,若說要與前幾次見他有什麼不同之處,便是此刻浮在他唇邊的冷笑了,彷彿在對她說她逃不出他手掌心似的。
逃不出他的手掌心?這太荒唐了。她雖不知道他是誰,卻肯定他並非中國人,也不是美國人,而自己的交友圈子可以說是華人、洋人各居一半,不過不管如何,她都沒有見過這個人,只除了到加州來之後。
到加州來之後?難道他的出現和地緣有關?她是在學校一放暑假後就過來的,前後大的有兩個半月,他真的是在跟蹤自己嗎?從什麼時候、什麼地方開始跟起的?
「舒晨?舒晨?」書銘感覺到她繃直的身子,急急忙忙的叫她:「你怎麼了?」
「我看到——」她伸手一指,卻立刻啞口無語。
書銘順著她的手勢轉身一看,卻看不到任何會令她如此失神的異狀,但因舒晨臉色發白,令他不敢掉以輕心。「你看到什麼?」
舒晨的第一個反應,是把被他掏出來的墜子再塞回衣內去,這動作惹得書銘更加緊張。「怎麼回事?有人在看——」
書銘要擔心的事已經夠多了,自己不能再讓他多添煩憂,但他剛剛是想說有人在看她的墜子嗎?那個人看的真是她的項鏈嗎?而且每次行動都那麼快,快得讓她真要誤以為,一切都只是自己太過疑心所產生的幻象。